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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就是数学课,班主任汪老师给大家正在讲绕口令:“A是20,B是25,那么A比B小百分之多少?B比A大百分之多少?”
叶婉婷拔直了身体坐着,手臂端正地交叉放在书桌上,眼睛是盯着老师,脑子里却乱哄哄的,曾经割断的记忆蜂拥而出,她不得不一条条过滤,只回想着她十岁这一年发生的事件。
“叶婉婷!你到讲台上来,写出这道题的过程和答案。”汪老师如有透视功能,四十几名同学,她只叫坐得端正,眼睛却发直的叶婉婷。
叶婉婷没有反应,她正在忙着计算时间。似乎再用不了多久,爸爸妈妈的单位应该就要破产倒闭,他们和全厂一万来人一起,很快将要成为下岗职工,从此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
还没有算清那一天到底距离今天还有多远,叶婉婷觉得自己的胳膊肘疼了一下,低头看,原来正是同桌的刘天宇,袖口里藏了圆规,探出头来扎自己。她向他瞪起眼睛,却看到刘天宇向自己挤眉弄眼,下颌微微地一翘一翘——他在给自己提示着讲台的方向。
叶婉婷腾地站起来,汪老师倒没有责怪她,只是点着黑板上的题目:“上来,做这道题。”
这当然难不倒她,叶婉婷走在课桌间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题目,站到讲台上时,踮起脚捏着粉笔,将两个算式几下就写完,自己还退后一步欣赏。
从前做值日的时候,大家总抢着擦黑板,因为那是离敬爱的老师最近的地方。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粉笔灰了?叶婉婷心里想着,再抬头看汪老师,汪老师正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叶婉婷,有进步,思路清晰,嗯,字也写得能让人看出来个数了,不错不错!”
下课铃响,叶婉婷还坐着没动,就觉得后面的人在踢她的椅子:“婉婷,下楼打口袋!”
她回头看一眼,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大眼睛女孩,正在对她招手:“走,玩会儿去。”
叶婉婷站起来,随着女孩去了操场。“婉婷,你跟你妈说没,放学咱俩一起回家,不用她接了。”
“……没说。她也不会同意。”叶婉婷还能记得,她直到上了高中之后,晚自习放学妈妈还会来接自己。那时候妈妈正在一家药房做收银员,她下班时九点,自己晚自习是九点十分下课,每天晚上都是母女两个踏着月色赶回家,再吃点东西匆忙洗濑之后就爬上了床的。
“真没劲。我还想让你看我姑给我寄来的好玩东西呢。”身边的女生嘀咕着。
“赵琦!叶婉婷!来这儿跳皮筋!”远处大树下面,一个小女孩冲着她们招手。
“哎!来啦!”原来身边的女生叫赵琦。她拉起叶婉婷往树下跑。
叶婉婷终于记起,赵琦好像是有个姑姑去了美国,有时会给她寄些吃的玩的,她就会拿到学校来显摆。有一次带了一个会哭会笑会说话的洋娃娃来,被心存嫉妒的人给弄坏,赵琦再也不往学校带了,可是心里还总忍不住想到让人看到。
快放学时,汪老师拿着刚批改完的卷纸:“现在要特别表扬叶婉婷同学,今天这张卷纸有些难度,只有她一个考了百分。大家也都要抓紧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编筐编蒌,全在收口……”
天宇
不只是老师,爸爸妈妈逐渐都发现叶婉婷开始收口了。首先她写的字不再连成一片,再没有自己写完的字自己都不认识的情况发生。数学题有不太明白的就去找爸爸分析,果然经过爸爸的指导过后,没有什么题目能难倒她了。她甚至知道晚上不用人提醒,就自动离开那从屏幕里伸出手指勾引人的电视,猫在自己的小屋里写完作业再看看书,然后就鼓捣什么东西。
“哎,叶宽,你发现没,咱们孩子怎么好像一下长大了?有心事儿了呢,”吃完晚饭,叶婉婷把碗筷拿到厨房,又回了自己房间看书。妈妈周欣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问爸爸叶宽:“你说,女儿不会是早恋了吧?”
“长大了还不好吗?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帮我妈做饭了……”叶宽回答得好似不经大脑,拉开椅子就往卧室里走。
周欣收拾好厨房,回了房间拧开电视,看正在热播的《武则天》,刘晓庆版的武媚娘隔着窗子与李治对视垂泪,让周欣不胜唏嘘,而叶宽却和衣倒在床上,拉过份报纸盖在脸上,睡了一般。
坐在台灯下的叶婉婷很急,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到窗帘之上,勾勒出小小的身形。没有多少时间父母就会下岗,除了管好自己,她到底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她手下不停地画着小人——这是叶婉婷从小养成的习惯,只要用心地琢磨什么事情,手里就会画些不明所以的线条,直到那些线条,蔓延至整张白纸。画完再去细看,可能是猫咪可能是狐狸还有可能是小猪,总会有些意外的惊喜。
而今天,叶婉婷画完最后一笔,将纸稍微倾斜,眯起眼睛端详。
只一眼,就吓得她簌簌发抖,奋力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稍微定下神来,叶婉婷站起来,让冰冷的血液逐渐回流到空洞的心房。她捡回来那个纸团,细细地展开来——那是一个男人的侧脸,那个让她睡梦也难安的男人。
她拿起块橡皮,不停地擦着,仿佛这样就擦掉了那个人留在心底的痕迹。纸上模糊一片的时候,叶婉婷终于停了下来,咬住笔杆。
心神不宁的她,还不知道,隔壁正在假寐的爸爸,心中也充满了烦躁与矛盾。
叶婉婷的爸爸,叶宽,是一家国营企业的工程师。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学习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就分配到了这家工厂,一干就是十几年。“我都经是一匹老马啦,不用扬鞭自奋蹄……”这是叶宽的口头禅。正琢磨着新设备需要多高强度的铝合金和合金钢的他,这几天很有些烦心。
就在几天前,叶宽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同学来出差,会着几个留在这儿的同学,一起吃顿晚饭。这些同学里面,有几个早就办了停薪留职,下海在外面投资做生意的,已经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来赴宴。
最成功的就是李诚民,他早两年就开始倒腾钢材,什么冷轧热轧螺纹钢无缝管的,从三亚一直卖到了加格达奇。
叶宽骑着他的自行车到了酒店的时候,正看到李诚民从他那辆进口的凯迪拉克上下来,口中对着手机讲着他的普通话加粤语:“好的啦,我的货质量过得硬的啦……你要相信我的啦,改天去一起洗脚的啦……”
叶宽听说过关于李诚民的一些风言风语,说他现在包养着诸多情人,分散在各个城市。眼前的李诚民对此毫不掩饰,大方地承认下来,还谦虚地解释:“我倒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什么天天做新郎,夜夜换新娘,哪里都有丈母娘。我就是去哪里办事,都有个现成的家,舒服,省事,带出去也好看不是?女人嘛,还不就那样啦……”
几杯酒下肚,他的脑门发亮,用夹着烟的手指点着叶宽:“哥们,别总给你们单位干啊,现在这些大企业可都是朝不保夕的,你不早做打算可太傻啦。当初你是我们班学习最拔尖的,脑子聪明得跟个什么似的,怎么着,现在竟然就卖给你们厂子啦?一个月给你开几个钱的工资?”
他揽上叶宽的肩膀,喷出一口烟来:“够养活老婆孩子不?要不跟我干吧,怎么样?我保证给你高于现在五倍的工资,还要让你过不上一年就能买个宽敞的房子,开上个差不多的车!”
李诚民在上学期间学习成绩是比较差的,总是在后十名里面晃悠,几乎每次考试都要借着叶宽的光才能凑合个及格。不过借着他家里的关系,毕业后分配到机关坐了办公室,手中掌握着紧俏资源的批件,又早早开始经商,现如今的风光,与往昔打小抄的他,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叶宽皱着眉头,直接躲开他:“我觉得我们单位挺好,我就一搞技术的,也不会做买卖。”
叶宽才三十多岁,勤奋、清高,却不知变通。虽然看着别人过得好,他多少也觉得有一点羡慕,但是能够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单位又分了房子有住的地方,夫妻两人都有工资够养活自己和孩子,他觉得也就可以了。
可拒绝了李诚民的邀请,再回到工厂上班的叶宽,听见有些消息灵通的同事在底下窃窃私语,工厂现在产品不好销,上面也不给订单了,别说奖金什么的,工资恐怕都只能开到百分之八十……
果真如李诚民所说的那样吗?叶宽不相信,这么大的单位,国家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这上万号的人,一下子都送到哪里去?向来只管自己图纸的叶宽,也为着单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