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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平顶、脊顶两种都有。
平顶一般是配房,让我说,更接近乡村实际需要的要算那种平顶的,夏天可以在上面睡觉纳凉。夏夜的星星低得垂在额头,一颗颗在树缝里摇晃,混淆在露水里。看着看着,星从露水里升起,便就瞌睡了。到夜半,就被姥姥喊下来,是怕露水大,肚子着凉。
那时,在村子里经常传来新闻:谁谁家的人从屋顶上昨晚掉下来了。
吸一口凉气之后,我就奇怪:好好的人,咋能掉下来?
姥爷也猜道:“可能是发癔症。”
就是梦游。那时,我最早知道还有一个能够飞翔的词,叫梦游。是一种乡村的飞行方式。我十岁前也经常梦游,不同的是,脚踩土地,只在乡村穿行。
平顶的一类属现实主义,更有实际用处,可作一方空中晒场来用,在上面晒红薯片、萝卜干、红辣椒、豌豆、绿豆、大枣……它的风格显得平坦、干净、亮堂。有了一方高悬空中的乡场,乡村的猪鸡们还觊觎不到。每到晚秋,红薯下来了,小山一般堆在院里,姥姥开始在下面切红薯片,我搬一架梯子,挎着一方柳篮,上下来回,往屋顶上输送,然后再一一摊开晾晒。暗夜里的一顶白花花月光。
平顶屋还有一个秘密,一如乡村秘笈:上面可以落鸽子,有聪明人家便放一盆白矾水,饮了矾的鸽子就开始从嗉子里甩粮食,甩完飞到野地,然后重来。人们扫起来那些小谷小米,用于过冬时喂鸽,有时还能食用。积粒成箩、积少成多的道理是从一方小平顶开始的,几近童话。
另一种是脊顶的,上面扣满了蓝瓦,晒红薯片就没有平顶的方便了,晒时只有往上面撒,比地下党撒传单更显吃力。
有一年,我在居住的黄河大堤下的小镇里,几个少年在月夜踩着脊顶上的瓦,去偷吃一家屋顶上晒干的红薯片。对少年而言,偷来的东西总是甜的。
第二天,主人家就按图索骥,找上门来:“一定是你家的孩子上屋顶了,一整夜里,我还以为是猫叫春呢。”可见我们当时的张狂。
北中原有一俚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是说脊顶,平顶的屋根本无法使用这一俚语,会像老师说的——词不达意。
“猫足踩瓦”这个意象让我知道猫足的轻柔。多年后,我看到桑德堡写道:“雾来了/ 踮着猫的细步/ 弓起腰蹲着/ 静静地俯视/ 港湾和城市/ 又再往前走”。桑德堡不是意象派诗人,却能写出典型的意象派作品。他只写芝加哥城市之雾的软,缺少了北中原屋顶上瓦的硬度。
这已经不容易了。
初春,在平顶屋上还可以从容地拆去烟囱里搭的那些多事的鸟巢,它们影响烟囱里气流的贯通。而脊顶屋上那些飞鸟,则是砖雕的,它们永远不动。
有一年,去看那座老屋,它早已坍塌。一地青苔。残存的平顶上,划下一条蜗牛爬过的银白,像玉走过的痕迹。姥爷家门口的那树白石榴花,静静看着我。
平顶的瓦屋,少年时代,神在端坐的小场地啊,像一方荷叶。
三十年后的一天深夜,在故园的屋顶之上,我铺了一个薄薄的梦,睡在上面,于是,露水模仿着三十年前的旧样子,悄悄又上来了……
推荐语:
没有人把张岱的《夜航船》当一本散文集来读,我却如此来读。
《夜航船》是一部有趣的妙书,随便走到哪里,都可以翻看,入厕马桶上,办手续不耐烦之间,堵车焦躁之时,随便翻看一页,都可安定情绪。可咳嗽,可吐痰,可遮丑,可杀时间,总之,可当随身卷子。
全书写得七零八落、鸡零狗碎。你找不到的答案张岱都可以用耳语来告诉你,他几乎成了古代的百度。尽管张岱在里面所犯的错误和百度的一样多。两者还都自以为是。
在《夜航船》里;张岱是这样写序的:
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蜷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一般作家写不出来。
一般作家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张岱是八个鼻孔里出气。他比当下写咏物散文的作家高明有趣得紧。别的作家在分析生活的时候,张岱在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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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这篇散文选自《磨坊信札》,写的简直就是磨坊里的童话。
那些兔子在月光下擦着爪子取暖。这里还有沾满露水的又大又紫的毛地黄。这里是都德年代的普罗旺斯,远离报纸、出租车,和浓雾有千里之遥。今天我们眼前也充满信息垃圾、车辆噪音和浓浓的雾霾。
想一想,哪里还有都德笔下这样的地方?京都一样,乡村一样。这恰恰是这篇文章的警示意义所在。
觉得诧异的是一群野兔啊……
很久以来,它们发现磨坊大门始终是紧闭的,墙壁和露台到处是青草,后来它们终于确信这个磨坊主人准是后继无人,感到这个地方非常舒适,就把它弄得仿佛一个大本营、一个指挥部:兔子的冉马普磨坊……我抵达的当天夜里,说老实话,至少有二十只兔子,在露台上聚成一堆,用月光烘烤它们的四肢。
天窗才拉开一道缝,噌地一下,这些露宿的兔子们马上四处逃蹿,一只只都显现出一点点白屁股,撅着尾巴,逃进丛林了。我焦急地期待它们能再到这儿。
还有一只,在它一下发现我时,也觉得极其诧异,这就是住在一楼的房客,一个油头滑脑城府甚深的猫头鹰,二十多年前它就在这儿住了。我在楼上的屋子里看到了它,它静静地老老实实地盘踞在风车的横轴上,位于许多泥土和瓦块当中。它瞪着浑圆的眼睛打量了我一下,随后,因为没见过我而觉得非常不安,因此叫了起来:“呜!呜!”同时非常费劲儿地扇了扇它那布满灰尘的灰色翅膀——这些常常陷入思考之中的大鸟啊!永远不会清洁一下自己的羽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如同它这副长相,挤弄着眼睛,又拧紧眉头,和其他的比较起来,这个一声不吭的住户还是让我特别中意,我马上与它再次办理了它的借住合同,它仍然和过去一样盘踞在磨坊的顶层,由屋顶上出入;而我呢,在下边的一个房间里住,一个不大的涂了石灰的房间,天花板不高,又呈弧形,和修道院的饭厅差不多。
我恰恰是坐在这个房子里给你写信,我的屋门洞开,光线特别好。
一片旺盛的松树林,由我身边一直往下覆盖到山腰。天边,阿尔卑斯诸峰显现出它们纤细的山脊……悄无声息……仅仅是有时响起一声笛子,薰衣草丛中的一声鸟叫,或者大路上骡子的一串铃声……普罗旺斯省的全部优美风光仅在晴天才可以发现。
目前,你让我如何对你那嘈杂而阴沉的巴黎,流露出我的憎恨呢?我在我的磨坊中生活是多么惬意啊!这是我发现的一个这样惬意的地方,一个狭小的芬芳而阳光明媚的地方,它和全部人间消息、车水马龙以及乱七八糟隔绝!在我身边有不少精彩的东西!我入住这里仅仅八天,在我的心目中就充斥着许多印象和联想……你瞧,恰好在昨天傍晚时分,我发现了不少羊群返回山脚下的村中,我向你保证,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幅场景来和你交换一个星期之中你在巴黎初次演出中欣赏到的场景。你理当详细地评价一番。
一定要跟你讲,这在普罗旺斯已经化为一种惯例,每年当夏季来临时,就将牲畜赶入阿尔卑斯山。牲畜和人要在高山上逗留五个月或半年,在晴朗的夜空下,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过夜。过了夏天,直到秋风袭人,大家又由山里返回村子,叫牲畜随心所欲地在一些弥漫着迷迭香气味的草木旺盛的山丘上咀嚼嫩草……请欣赏头一天黄昏时分羊群返家的场面。由早上开始,牲畜棚就大门洞开地期盼着,所有羊圈都垫满了刚割的稻草。每过一个钟头,大家就琢磨:“现在它们位于埃居叶尔,现在抵达了巴尔都。”后来,快到傍晚时,猛地响起一声高喊:“羊群来了!”因此朝远方观看,我们发现羊群飞跑在笼罩着烟尘的大路上。整个一条大路好像在伴着它们往前走——队伍的前头是老公羊,一对角朝前探着,看来非常有气势;它们身后随着大绵羊,母羊看来有点儿累了,小羊处于它们蹄子之间;不少脑袋上绑着红球、身上驮着放有刚刚降生的羊羔的竹篮的母骡,蹒跚地走着;一些汗流浃背的牧犬跟在后边,舌头差不多碰到了地面;两个身材魁梧不太严肃的牧羊人,穿着赭红色的粗呢外套,仿佛是祭司的袍子,一直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