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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宇用医生惯有的口吻安慰奕宁几句,看着她拳头紧握眉头微蹙的神情,一下子想起了小夏。
那年他十九岁,小夏十二岁。
时峰带着时宇,来周家做客。小夏躲在周起暄的背后,在周起暄的提示下,才叫出了“时伯伯”“时哥哥”。
那是一个阴郁的少女,眼里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忧伤。唯有面对周起暄时,她才会卸下冰冷的外壳,露出真心的笑容。
“哥,不要放手。千万千万不要放手。”小夏在周起暄的帮扶下,学着骑脚踏车。她颤悠悠地骑了一小段后,扭头一看,发现周起暄早已放手。
“小夏,小心!”
周起暄话音刚落,小夏已经摔了下去,膝盖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一道口,鲜血直流。
那是一个神奇的少女。在缝合伤口时,不叫疼也不哭泣,只是拳头紧握眉头微蹙。时宇不解,莫非她的痛觉神经也摔伤了。
“时哥哥,你的针线活一定做的很好。”小夏镇定自若地看着缝合好的伤口,又说,“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医生。”
时宇称赞她是个勇敢的小孩,给她绑绷带时,好奇地问她到底疼不疼。
“疼呀。可是哥还在门外,被他听到我叫疼的话,会更加内疚。时哥哥,你跟他说我没事。”
那是一个很会感恩的少女。在他离开时,她送给他一本很精美的笔记本。那本笔记本至今还摆在时宇的书架上,因为她在内页写下的那句话成了时宇的座右铭。
时宇看着奕宁,问她时隔十年,是否还记得小时候赠送给他的话。
奕宁微微一笑,答道:“优秀的医生治病,伟大的医生治人。时哥哥,你真了不起,已经是名医了。爷爷就拜托你了。”她看到周起暄,眼睛一亮,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说爷爷刚刚醒来,但是还在生气,让他进去跟爷爷道歉。
周起暄不耐烦地把她推到一边,语气决绝狠烈,“我和爷爷之前好好的。都怪你这女人。”
奕宁“嘘”了一声,让他小声点,别让爷爷听见。她不停地抓着起暄的手,请求他就算再不喜欢自己,在爷爷面前也要装模作样。周起暄则不停地撇开她的手,让她滚远点。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进入病房,消失在时宇的视野里。
时宇内疚不已,给苏恬打了通电话,语气强硬地要她罢手。苏恬也语气强硬地威胁他,要是向周起暄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跳楼给他看。
*****
周福生望着已经和好的兄妹俩,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他握着周起暄的手,表情凝重,如同在交代遗言一般,一边喘气一边说:“起暄,爷爷快不行了。福生珠宝交给你,爷爷很放心。只是,爷爷还有一件心愿,你一定要答应我。”
周起暄眼圈一红,强忍着眼泪向周福生保证,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答应。
周起暄像触电一般,立刻抽出手,言辞激烈地反对:“我宁愿死,也不娶这个女人!”
“那你是不是想看爷爷死!”周福生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来的血,如同绚烂的桃花,染红了白床单。
周起暄在奕宁焦急的催促下,做出了人生最痛苦的决定,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了,“爷爷,你放心,我会娶她。”
*****
“什么?你要娶姐姐?”苏恬气得眼泪直流,背过身,不愿理睬周起暄。
周起暄上前,将她搂在怀里,说出自己的苦衷,又不停地向苏恬道歉,再三强调自己想娶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苏恬退而求其次,说举行婚礼可以,但是不要去登记。
“可爷爷要我过两天把结婚证书放到他面前。”
“可爷爷也没说要真的还是假的。”
苏恬的话提醒了周起暄。也对,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演戏,他就不能演戏呢?
中午时分,他把奕宁叫到外面的一家茶馆,递给她一张结婚申请书。看着她一笔一画认真填写的模样,周公子在心里暗笑她的如意算盘终归要落空。
“起暄,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奕宁用虚掩的拳头捂住她不断上扬的嘴角,抿了一口乌龙茶后,又幸福地说,“爷爷说要给我们张罗盛大的婚礼。可是他的身体禁不起劳累。起暄,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们就一切从简吧。”
周起暄点头附和,让奕宁不要对外公开,免得记者们知道了,又要围堵周福生。
“起暄,我什么都听你的。”奕宁问过琴琴,小红本上需要两个人的合影。在征求周公子的意见后,奕宁拉着他,来到一家最不起眼的照相馆。
“老板,这是我们拿来结婚登记的照片,麻烦拍好看点。”奕宁满心欢喜地对着热情的老板说道。
一旁的周起暄却慌忙解释:“不是结婚,也不会结婚。真的不是结婚。只是普通的合影。”
老板误以为周起暄害羞,他让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停地让他们再靠近一些,又不停地让面瘫的准新郎笑一笑,拍下了堪称金童玉女的一张照片。
这对金童玉女坐在照相馆外的一张长椅上等着取照片。奕宁观察着过往路人的鞋子,拿出包里的一个记事本,快速地把它们画下来。怕周起暄闷着,解释自己的行为:“我有个癖好,看到好看的鞋子,就把它画下来。起暄,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做出这么好看的鞋子。”
“无聊。”
奕宁拿着画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几秒后,使劲扯出一个笑容,继续开心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鞋子吗?因为你送我的那只水晶鞋。总有一天,我会做出那样的一双鞋子,让穿上它的女孩都可以找到她们的白马王子。”
“矫情。”周起暄又送给她两个字。
奕宁的笑容再次僵硬了。过了半分钟,她努力扬了扬右嘴角,让周起暄和自己一起去拜祭苏砚秋,告诉她的继父她要结婚的好消息。
“我很忙,没空。”
奕宁低下头,紧握着拳头,因强抑心中直冲眼眶的酸涩而沙了嗓音,“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了无数次重逢的画面,但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个地老天荒的约定,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吗?如果你不想娶我,我会跟爷爷说。”
周起暄站了起来,大声斥她不要再假惺惺的博同情,到照相馆取了相片后,启动车子,独自离开了。
一阵凉风吹起,将她的头发全部吹散。从前的种种早已在岁月的缝隙中,无情地化成了灰,被风吹散在时间里,一点一屑都不剩下,唯独留下她一人在祭奠在缅怀在追忆他们早已死去的爱情。
奕宁又坐了好久,才缓缓地起身。来到绿野仙踪,换了一张笑脸,邀请武力和琴琴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难怪红光满面,原来要当周公子的新娘啦。伴娘找好了没?”
奕宁不好意思地看着一脸期待的琴琴,说苏恬已经答应做她的伴娘,伴郎是时宇。转身离去时,眼前出现了憔悴不堪的曹澄。
“去哪?我送你去。”曹澄不等奕宁回答,把她拉到副驾驶座,一路狂飙。在差点撞上一辆小货车时,奕宁发出痛苦的叫声,要他别拿性命开玩笑。她泣不成声地讲着,在她提交高考志愿的那一天,有辆车突然从路口冲出来,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撞了过来。是她的继父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护住了她。
她捂着耳朵,全身不停地颤抖着,喃喃着好多好多血。靠在曹澄肩上时,奕宁哭着说她恨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她的爸爸就不会死,夏雪和苏恬更不会被自己连累,过了四年的苦日子。
她又问曹澄知不知道什么是失忆,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在车祸后的一个月,她的脑袋是空空的,世界对她而言,是苍白而陌生的。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她才慢慢地回想起来,但是有几块记忆的碎片,她再也拼凑不起来。
……
在苏砚秋的坟前,奕宁告诉她的爸爸她要结婚了,但是幸福好像离自己很遥远,如同天上的星星,看着美丽,却怎么也抓不到。她吐露着自己的心酸和委屈,反复地问着为什么她最爱的人突然就讨厌自己了,说到声嘶力竭,讲到痛哭流涕。
曹澄远远地看着她,不去打扰。在回去的路上,曹澄很严肃很认真地劝奕宁,周起暄一点都不爱她,跟他结婚是不会有幸福可言的。奕宁问他想不想听一段故事,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向曹澄讲诉了她和周起暄那段美好的初恋。
“曹澄,我从来没跟人说这么多心事,因为我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以后幸不幸福,这是我的选择,我绝不后悔。”医院门口,她拉起曹澄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
曹澄笑的非常勉强,即便心痛不舍,还是大方地祝福她:“奕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