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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想歇一歇。他回过头来看程君的额头上渗着汗珠。他不敢去碰她,他觉得她会一下子碎掉似的。
在环着山腰中间部位的那条小道的右方的出口处,有一个杂货摊子,程林想买水喝,唐安掏钱,钱包里什么也没有,程林没有掏她自己刚才装进去的钱,三人在小摊子边上略微站了会,继续沿着另一条小道往上爬。
唐安跟程君介绍假山的由来,程君只顾往上走,她的喘气很轻,但声音有些杂乱。程林几乎要抱着她。程林翻着眼珠望着唐安,那意思想让他帮忙,可唐安没有,他已很久没有接触过她的肌肤了,他想也许这样会好些,如果接触上,那么他会陷入更大的被动中。
山顶上,有些人正在向下走,那个装有大鼓和铜钟的大殿里燃烧着香火,巨大的古柏树在风中挺立着。他们没到大殿里去,就坐在侧面向西的角落,日光照见的那排石凳上。
这其中的某一只石凳,他和小敏曾来坐过,但究竟是哪一只呢?他已无法指出来了。
姐,我们老家在那个方向,程林指着西边说。
程君木然地望了望西边。
尽是些灰苍苍的雾,她说。
现在没有雾啊,程林说。
唐安在旁边的凳子上抽烟。他想寻找她所说的雾,放眼向那远处望去,虽没有视力的障碍,但那些细碎的黄昏的光影中飘动的灰尘与影像中的渣滓,如同心灵里的那些迷雾,因为你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缓慢地飘动着?
唐安,我们想这两天就走,程林说。
唐安很快想到结帐的事情,他没有改口,哼了几声。
程君始终没有看唐安,在南京期间,他几次来探望她时,她都没有和他真正地对视过,她应该不会回避的。他站起来,站到程君面前,弯下腰,凑近看她的脸,程林的手捂着腮,难受地别过脸去。
在黄昏的阳光下,这张病人的脸颊像一张纸,阳光似乎要穿过去,烘烤那里边的血液。
他想捧一捧这张脸,这时他的手在疯狂地抖动着,手指不由自主地弯曲着,内心里有一种吃人般的野性,他很惊异于身体的这种变化,上身已向前倾斜,他的双手很奇怪地弯着抬起来,嘴巴向两边裂开,姿势在静态中向外散发某种可怕的欲望。
她的眼睛还是向着另外的方向。
唐安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从刚才那不祥的感觉中向外挣。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那时,你回过头来,笑着。
她的手把那显得干枯的头发往后束了束,扭过肩膀,扑到程林的胸前,脸朝前,用耳朵那边的地方挤着妹妹,他听到一小股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他大口大口地吸烟。
脚下有已经枯萎得只剩茎脉的落叶,从残存的形状上,看出了季节和时间的无情。他真想大叫,于是他叫了。叫了两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问程林,像狗叫吗?
她说,像,真的很像。
好,我知道了。
晚上,十一点钟,程林还在整理床头柜上的东西,程君在床上侧过头来对程林说,可能唐安还在公园里。
姐,你不要乱想他。
不,我不是乱想,他在那,在那凳子前,伸着舌头,在喘气,我觉得有一股气味。
他是个人,程林说。
程君说,真的,他在那,舌头向外,挂着,跟狗的舌头一样,有时要把唾液吸回嘴里,这也太难为他了。他眼睛炯炯有神地向前,盯着石凳子。
十一点钟时,唐安用手电筒的微光照着石凳前他们白天讲话的地方。在房子里躺着难受,就又到了公园。晚上的公园,阴森可怕,传达室已经锁门,他是从围墙翻进来的,有一个黑影在台阶那看他,但又不敢跟他说话。
他很累,果真在哈着气。夜晚冰冷的空气扎着他的脸,他用手拍了拍脸。
他用手电光照照自己的脸,坐在石凳上,他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那个黑影向上移动,他再次把舌头伸出来,由于某种被黑影盯紧而产生的畏惧,他浑身都恐怖地抖着,他关掉手电,伸出腿,搭在地上,随时要跑起来的样子。
他叫了两声。
黑影如风般地向下退去,很快到了尽头的门边,这时他看见传达室边的小门已经打开,他冲下去想抓住那黑影,而黑影已经绕过红色的围墙,向路对面的小吃店方向去了。
程林喘着气,在
医院前边的地下通道里靠着墙,用手捂着胸口。
她一遍一遍地在嗓子里喊,姐姐,这是怎么了啊?
7
小敏有三个星期没到租房里跟唐安上床了。唐安拍着枕头,抚摸旁边破旧的书桌上的本子,心想一切都会真正好起来的,而现在,他觉得做一只狗只是一种想像,事实上,他还是一个人,而且比别人更能体会到作为一个人的那种幸福的体验。
星期四,他把身上沾有油漆的脏衣服换下来,穿上很久都没有穿过的那件雅黄色的羽绒衣到小敏家去找小敏。
小敏不在家。小敏爸正在厨房里钉钉子。
小敏妈对唐安的到来觉得很突然。当然她发现了他的神态有问题。
小敏到杭州去了,小敏妈说。
我听她提到过,这么快就去了,唐安说。
小敏爸跟唐安打过招呼以后,又到厨房去敲那
橱柜上的钉子。
我可能是吓着她了,他说。
怎么要吓她呢?小敏妈问。
唐安没有讲狗的事情。乘小敏不在,他可以认真地考验一下自己,看到底别人会把自己当成人,还是当成狗。
昨晚打电话回来,说叫我打你手机,让你过来吃饭呢,她在杭州挺好,调演的任务一完成,她就回来,她好象心事重重,她妈说。
唐安也心事重重。
他看到
客厅那排放酒的柜子的中间位置偏下的拐角放着一只布玩具,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后来看出来了,是狗。
才买的,他问。
什么?
我说那只狗,他指了指。
是,小敏才买的。
她为什么要买狗?唐安不知道他的声音很粗鲁,而且态度蛮横。
有什么不对么?只是玩具呀,小敏妈皱着眉头说。
小敏爸从厨房里出来了,大概他听出唐安声音中的怪异,手上拿着一把油亮的钉锤。
今天我给你做几个好菜,小敏妈说。
小敏爸说,平时都吃什么呢?
他说,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小敏妈见气氛缓和下来,就打开电视机。小敏爸打开门,让唐安跟他去御道街那儿买铁钉。
他说,我不去。
小敏爸非常不愉快,嘟咙着嘴,下了楼。
小敏妈单独和唐安坐一块,有点局促,她竭力掩饰双方眼神中的那种危机。他还是把柜子拐角的那只狗掏出来,把他放到膝盖上,摸摸它的鼻子和眼睛。它很干净,他又把它翻了个身,看它的肚子,肚子塞满了破棉絮,胀胀的。
小敏是不喜欢狗的,小敏妈说。
小敏妈去
冰箱那儿找饮料。
最近在弄
装修是吧?小敏妈问。
我在墙里边,他说。
不是说在刷墙吗?
他说,周围都是墙,今天我已经换衣服了,身上都是涂料。
在小房间有一排书架,书架下边的桌子可能是小敏平时写字用的。桌上有一本字典,字典吸引他的注意,因为从中间部分伸出一根蓝色的书签。
他打开了字典。
他大声地拼出那个音符gou。
狗。他叫道。
他看小敏妈。小敏妈也看着他。
我在读这个字。
没意思,小敏妈说。一向对唐安恩爱有加的小敏妈能说这样的话可见她的愤怒,确实,他太不注意自己的表现了。
狗,一种动物,一种与人接近的动物,是被人类驯化得最彻底的动物。
他合上字典。
小敏爸回来时,看见唐安正在翻着小敏从图书馆借回来的杂志,他夺过刊物,让唐安跟他解释清楚,你到底对小敏怎么了?
唐安说,我只是吓着她了。
平白无故的,你吓她干吗,她是那么容易被吓的吗?小敏爸问。
晚饭很不欢快。吃过之后,风很大,他走到街上,如果回租房去,他怕孤独,在街上又找不到什么理由,他真正被某个问题难住了。想到咖啡馆坐一坐,附近又没有。在游晃中,他想到了奔跑。
羽绒衣一旦跑起来就会空空荡荡。
他用双手夹紧了衣服,飞快地跑。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