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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便也再不敢轻易违背伦理之议。”
“与其让罪女与长公主两个人单薄之力来违拗公子,何如加上伦理之仪,再加上天下士人的眼光?”清笛听见自己心底沉重的叹息。她能伤凤熙到最深处,不过是因为她最是懂他,所以才能抓住他最大的软肋。
“长公主千岁,再容罪女说句大不敬之语:公子纵然可以暂时失去吴越国,但是他却不可以失去江南士人的心。留得人心在,才能徐图未来,所以公子定然不会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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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长公主皱眉,“不必再说下去了。”
“罪女知罪。”
清笛急忙垂下头去,再不敢抬头。许多事只能心里知道,却不可以被说出来。
长公主垂首,良久不语。手指捻过腕上菩提子的手串,思忖良久。终于,淡淡出声,“那就这样办吧。明日一早我便亲自修书给皇上,求他开恩。”
长公主抬起头来,目光掠过黄花梨的窗棂,望向净空明月,仿佛那一抹千年不变的月光触动了她压抑多年的心事,“那一年我也才与你一般大,十六岁。方登基的皇帝哥哥下旨,命我和亲吴越。”
“我哭着不愿,哥哥亲自替我擦掉眼泪,说,‘哥哥本不是太后嫡出,这个皇位纵然得来,却是不稳。如何对待南方尚未平定的吴越与南唐,将影响到朝臣与太后对我的看法。妹子,你是哥哥最放心的人,除了你,哥哥不知道再送哪位公主过去……’”
“那晚我哭了整夜,却在天明的那刻,亲手披上了嫁衣。从此远离汴京,到了这遥远的江南,成了吴越国皇子的妻……”
“我是哥哥最疼爱的妹子,我的嫁来令吴越上下都以为哥哥不会攻打吴越,可以两国并存;可是转头不过数载,哥哥的兵马便直抵杭州城下!”
长公主的眼泪无声落下来,“怜儿,这一段过往,纵然别人不知,身为袁承道女儿的你,可是亲身经历、亲眼看见。纵然你当日年幼,却也多少明白。”
清笛也觉心内一疼。那是一种原本肯为了亲人放弃自己幸福的奉献,却没想到转身就被亲人出卖……
“罪女记得。当年罪女与爹爹大军一同进入杭州,吴越皇族都被捆缚着沿街跪倒,唯独不见长公主。提起长公主,那些皇族的眼里含满了怨毒……”
“呵呵,是啊,是啊……”长公主凄凉笑起来,“他们以为我为了哥哥而出卖了夫家。可是他们哪里明白,女人其实最在乎的终究是丈夫与儿子!”
“那一刻,我真的想亲自拿了把刀,重回汴京朝堂上去,明白跟哥哥问清楚,既然遣了我去和亲,又为何要将我置于如此境地!”
“可是我忍了……”长公主含泪摇头,“我就让哥哥欠我这一回,我要用他的良心愧疚来保全我的儿子……”
长公主缓缓抬眸望清笛,“而这一回,我还用这份亏欠,让哥哥格外开恩,允我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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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笛微微皱眉,“长公主,罪女不要封号!更不要让皇上知道,罪女就是袁氏怜儿——罪女只恐,皇上对长公主的亏欠之心,不能抵消皇上对爹爹
的余恨!”
“你想的,倒也周全。”
长公主也是点头,“本宫也这般想。倘若让哥哥知道了你在侯府中藏了三年,恐怕要迁怒于侯府。便说你是吴越余族的旁支所出吧,多年来在府中陪伴我,感情日深,因此收为义女。”
“你的一应身份,本宫便吩咐人,全都为你彻底重新办来。怜儿,从此这世上你便不可再对人承认你是袁氏怜儿,否则将是欺君大罪,牵系重大!”
145、几成追忆(第二更)
清笛离去,长公主的房内重又一室清冷。执事女官服侍长公主睡下,依旧忍不住问,“公主,难道真的就这样便宜了那小蹄子?”
“这决定有多冒险,我又岂会不知?”长公主听凭女官为她摘下抹额,头疼便又如风一般钻进脑仁儿去,她用手按着,“一旦认了她,便等于从此将侯府的命运与她的命运捆绑到了一处。她若身份泄露,侯府便是包庇大罪,更是欺君罔上……”
烛影一晃,执事女官的面容在阴影里一颤,“不如奴婢去吩咐了窦如海,将那蹄子……奴婢总担心,那蹄子若活下来,便是夜长梦多。”
“糊涂!”长公主长眉紧蹙,“三年前我已是吩咐了窦如海此事。倘若这个法子最为可行,我又如何会容得那蹄子在府里多活了三年?我之所以一直没让窦如海动手,一切依旧是为了凤儿。”
长公主深深叹息,“凤儿费尽心机将她带回身边,倘若她便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说凤儿会不会一时想不开,索性弃了红尘?”
“凤儿的心最是高傲,他在现实羁绊中已是受尽了委屈,他对其它事还能委曲求全,可是唯独对怜儿此事不肯放手——所以这步棋,又哪里是可以轻易启动的!”
“公主说的是。”执事女官也只能叹息。倘若此时公主果真下令杀了那蹄子,那么公主便也真的有可能从此永远地失去了儿子——公主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为的不过都是保全下小侯爷,倘若小侯爷真有三长两短,公主这一生岂不是再无所有?
“是奴婢愚钝,轻擅置喙。还求公主责罚。”执事女官跪倒在地。
“起来。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屈,你们受到的便是加倍。你们这样忠心为我母子,我又是岂有不知的?”长公主轻轻叹息。有时候身边伺候的奴才,倒比儿子更加贴心。
做母亲,也许她真是失败。
清笛回了房里,转头望架子上的木匣子,愣怔许久。
“姑娘,可安歇?”翡烟看得不忍心,便进来劝说。
清笛摇头,“陪我走一遭吧。我若不主动去哄他,他不会好的。他晚饭都没用,这样青壮的男子,身子又怎么熬得住。”
“正是这个理儿!”翡烟闻言,便也笑开,“方才姑娘不在的时候儿,蓝田偷偷过来好几回了,他也正是此意。别人就算不知道,奴婢与蓝田却是一路伺候着姑娘和公子一同长大的,都看得清这个道理。”
“自小,公子每回发脾气,谁都劝不好的;只有姑娘去了,一切才得开解。虽然公子始终冷颜相对,但是事后终究还是依了姑娘的言语,一句都没曾偏差过的。”
“原本奴婢还担心,怕姑娘心里依旧不受用,便没敢跟姑娘提。这一听姑娘肯去,奴婢自然相随。奴婢和蓝田也都不愿意看着姑娘跟公子就此生分了。”翡烟欢喜地去准备灯笼。
清笛终究狠下心来,将那装了双珠的木匣捏在掌心儿。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拟誓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时纵未嫁与,却已此心早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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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烟擎着羊角明灯,引着清笛走进凤熙院子。蓝田在门儿上等着,看见清笛来了,远远儿便奔过来。灯光里,蓝田的眼睛里都映着泪光,“姑娘,不枉小的一直守候,就知道姑娘一定会来的。”
翡烟与蓝田虽是家仆,可是这份爱护之心却早已超越了家人。清笛只觉动容,忍不住向蓝田福身下去,“多亏有你陪着,不然还不知道他要闹成什么样儿。我又不好太早过来,只能等着天黑,心里拿定了主意,才好来。”
“姑娘切莫如此,姑娘与公子间的情分,小的绝对知道。”蓝田连忙下礼。
“别啰唣了,还不引姑娘进去?站在门外这样叙话,叫外人看了去也不好。”翡烟催促蓝田。
蓝田却搓手,“只是,只是……”
清笛秀眉微蹙,“可是,沈姑娘还在里边?”
蓝田极是尴尬,“正是。沈姑娘自打从姑娘你那边出来,便一直站在廊檐下,苦劝公子。可是公子发了盛怒,不肯开门。后来沈姑娘又气又急,再加上这日头也毒,沈姑娘便晕倒在廊檐下。公子这才开了门。”
清笛微侧了头。
蓝田赶紧说,“姑娘切莫走了!公子的心,小的能揣摩透,他定然也心急火燎等着姑娘来的。小的这就进去从旁提点,沈姑娘走了就好了。”
“姑娘,蓝田说的没错。”翡烟也跟着劝,“这样晚了,沈姑娘毕竟是大家闺秀,想来沈家也会派人来问的;想来沈姑娘不会多盘桓了。”
“我进去看看。”清笛只径向前去。
蓝田似乎还想拦着,却被翡烟一把扯住,“你再拦着,姑娘说不定扭头就走了。难道你想看着他们就此生分了?”
蓝田惹不起翡烟,也只能应了。
清笛没顾他们俩的嘀咕,也没要灯笼引路,只自己走向凤熙的书房去。
灯光如金,透过窗纸,氤氲落满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