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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不说什么,失望地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他做手势让我坐下,大概是我一大早把他搅和起来了,已经调动了他的说教欲望,周末没有课,他暂时把我当成班上的女生了。
他大讲特讲人生、理想,当然也包括爱情。毕竟是个诗人啊,不管多么世俗的标准让他一说,都有了诗的意味。他说:人人都说爱情最缥缈,其实爱情最现实。那种缥缈只是写诗时的灵感,我对爱情的理解是,两个人在一起,不管爱不爱,至少不能冬天的时候还要烧蜂窝煤。不烧蜂窝煤的温暖,才是真正的爱的温暖。
高中时我去他家时,他家住着平房,冬天要烧蜂窝煤炉。真没有想到一个蜂窝煤竟然让诗人耿耿于怀到如此地步。
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全部心事,却佯作不知,轻描淡写地谈起关于“我同学的老乡”,他说:你这位同学的老乡啊,我建议他就别来北京,不管是实习呀还是毕业分配呀,都没戏。学校不硬,自己条件也一般,汉语都说不好,还不如在少数民族地区有发展。而且我跟你说,像他们少数民族,跟我们不一样;爱喝酒,他们那里能喝酒就能办成事;在北京哪儿成啊?喝醉一次出一次洋相,这辈子都没有提拔的希望。要是当老师,那更了不得……你还是劝劝你同学的老乡,赶紧在当地找机会,现实点儿。
我惆怅万分地站起来,坚决告辞。他送我出了学校大门,直到公交车站,我一直不怎么说话。他说:那天妹妹跟我说你打过电话,很关心我,我还很感动呢……没想到你跟这儿等着我。
“你跟这儿等着我”的意思就是说,“你绕了半天原来找我是为了这个”。
我回头说:怎么?我跟这儿等着不行吗?
然后我就跳上了那从灰暗的老城街道摇摇晃晃开来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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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小地受了点挫折,毕竟也获得了些有价值的信息,那就是:北京缺中学老师。如果愿意来做中学老师,甚至可以解决户口,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信息比这个更能算是福音呢?
我找来一本北京黄页,开始给各个中学打电话。只要登记了电话的,都打。开始还挑挑拣拣,挑城里的,跟我家近的;后来没有选择了,只要是所中学就打。答复并不完全相同,但大多都说,现在还没有到进人的时间,具体今年有多少编制还不知道,进人也是有程序的,双向选择,也有的要通过考试来筛选。
法律系女生的秘密回忆 第三部分(18)
我听明白了,北京缺中学老师,只不过缺的是北京本地人来当的中学老师;这个信息对于我来说已经有些滞后了,大量外地院校的学生早就知道了这个信息。巴特尔将面临非常激烈的竞争。他哪里有什么优势去竞争?我心灰意冷,暂不问分配的事,而只打听实习。实习听起来不比分配更简单,一般要本地高校的学生,要有学校推荐。
我直到打了几十个电话,类似的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才终于肯接受这个事实:巴特尔想来北京实习跟他想在北京找一份能解决户口的工作一样难。
我离开IC卡电话亭,那电话亭很矮,像个桔红色的蘑菇一样把我扣在里面,里面没有阳光……我放下已经有些烫手了的话筒,腰酸背疼,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阳光那样刺眼,我那样孤单无助。
正当我不知道怎样向巴特尔汇报我的并不成功的努力时,他倒先告诉我,不要再费心了,他不可能来北京实习。我问为什么。他说他问过系里,实习不能离开内蒙,要由学校统一安排实习单位。我有气没力地问:那你会去哪里呢?不会离开呼和浩特吧?你去下面旗里,我们见面就更不方便了。他说,他只能尽量争取,但真的不好说,因为他是“蒙生”,极有可能去旗里。我叹气说:那也没有办法了,反正不过是实习而已。他听出来我很沮丧,就问我这边学校的情况如何。我说:还能如何?我现在没有别的心思,就等着你早一天毕业,你来了,我就什么都好了。
我忽然发现这世间很多事,如果你不把它当回事的话,它就根本不是什么事。我发现原来所谓的毕业分配比毕业实习更简单。因为在毕业实习阶段,毕业证学位证都还没有拿到手,还有小辫子握在学校手里,必须听从摆布;可是一旦毕了业,谁还能管得着谁?巴特尔可以到北京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那个户口,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东西;何况如果我们真结了婚,等到他45岁以后,这个问题也可以解决了。一想到他45岁,忍不住想笑。觉得真的很老了。觉得那样老的年龄,几乎永远都跟我们无关。
虽然似乎是想得开了,可是当几天以后巴特尔告诉我他去哪里实习的时候,我还是有种非常意外的感觉,那是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不通火车,汽车也要换上两次才可勉强到达。我们想跟他在实习期间见面,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先不说周末的时间不够用,那样偏僻的地方,出现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被注意到,我不能在巴特尔还在实习的时候,就以女朋友的身份前去探望。我不能对他的实习鉴定有影响。
那又能怎么办呢?既然是学校的安排。沉默半天,我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班上是不是你实习的地方最远?
他竟然说“是”。我颇意外,再问,才知道这个地方从前从来没有他们学校的学生去实习过。一种很不好的直觉马上抓住了我,我把他们班同学所有的实习单位打探了一遍,发现相对于别人而言,他几乎等于是被发配流放,几乎所有的人都留在了呼市。有些离开的,也都是跟他一样的蒙生,但都是因为准备毕业回老家,所以先行回去实习打通关系。
我问他:你是不是在班级里表现很差?学习或者其它什么的?
他浑然不觉地说:没有啊。他承认自己一直表现平平,不是最好,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差,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其它什么的,他都是中等。
我说:那为什么让你去那么个地方呢?
他说是因为那里今年需要实习生。
我说,我知道那里需要实习生。问题是为什么把你分了去?你不是党员也不是干部,这么艰苦的地方应该党员和班干部去才对呀?
他沉闷地说“不知道”,反正不过是实习,无所谓的。而且实习期不像当初说的那么长,不过是三个月;三个月不打电话不见面也没关系,反正可以写信。
这就是他。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没关系;所有的关系都扔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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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面楚歌。走在北京人潮拥挤的街上,感觉自己四面楚歌。项羽还有个虞姬陪伴左右,我呢?我不能对巴特尔说,不能跟他抱怨。不想让他知道他在我的生活圈子里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也知道,我的一些猜测即使跟他说,他也不会相信。
法律系女生的秘密回忆 第三部分(19)
我自己猜测的路线是这样的。我那个高中同学的哥哥把我去找他的事告诉了妹妹,这位妹妹免不了对我去找她哥哥的事情也有所猜测,在这样的猜测激发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免不了要向了解我现状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现在的校友们打探一番。应该说,她没有恶意,她只是好奇;而别人也没有恶意,别人没有为我保密的义务……消息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我们系里,我们宿舍……而对我负有监管义务的系里,自然会极其负责任地通报到我的家长,而我的家长,爸爸或者妈妈,在绝不能容忍巴特尔来北京实习的同时,也发现了这个阻隔我们的大好时机。他们,只需要往内蒙打一个情真意切、为女儿操碎了心的长途电话。
这条路线听起来曲折复杂,实际操作速度虽然不能比现在的网络更快,但绝不比当天的晚报更慢。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无法找到有效法律证据的猜测,类似于哑巴吃黄连一样的猜测。
除非是这种情况,否则无法解释以巴特尔那样一个各方面表现如此普通的学生,竟要担起某个艰苦地方需要实习生的重任。
是的,三个月没什么;三个月不见面不通电话,绝不足以把我们拆散;可是,那种四面楚歌的感觉,真让人感觉绝望和寒凉。
这样的猜测,让我几乎失去了跟人对话的兴趣,我一直沉默,在宿舍和教室里沉默,独来独往;在夜色降临时坐在操场边上发呆。还有什么比孤立无援、陷入看不见的敌人包围中更让人惶恐不安……
事已至此,我又什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