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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出刑事房,卫泽才放开手,汝月立即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我没事。”
卫泽没有回答,薄唇抿了一下,将披风解下来,直接扔给她,汝月这种时候也不同他客气,知道自己的样子任凭被谁看到都大为不妙,用披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又重复说了一次:“我没事。”
卫泽知道她并不是想说给他听,而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着,要是这样都算没事,那么就太便宜逞凶的恶徒了。
汝月尽管包裹着厚厚的披风,还是觉得冷,风里面仿佛夹杂着小刀子,隔得她全身发痛,她没有迈开步子,站在原地,扬起脸来看着卫泽,月华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发丝从鬓角额头散落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又凄凉,下巴处有明显的青紫,像是在黑夜中徐徐开放的纯色花瓣,咧开嘴冲着卫泽笑了笑:“卫大人不相信我的话吗?”
这个笑容果然比哭还难看,卫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卫泽静静地看着她,在宫里的时间久了,他很清楚一个太监对宫女的伤害程度有时候比个正常的男人更大,心理上的扭曲会让他们无法控制地做出令人作呕的举动,他不敢出声,生怕只要自己一开嗓子,汝月就会像惊弓之鸟一般簌簌发抖。
汝月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一个太监能对我做什么,他想做也做不了什么的,我同他无冤无仇,他不至于要我性命,能够保住性命,还有什么更加糟糕的事情。”抬起手来,摸一摸嘴角,一手心的血迹。
第四十一章:刑事房(下)
然而,汝月站着吹了会冷风,已经恢复了五成,她眼底的那种恐慌,那种叫人想要去伸手保护的楚楚之态,被她完好的藏了起来,除去碍眼的伤痕,她又是那个见人会笑,说话和气的汝月,卫泽想着,原来她一直带着那样的面具,他还以为那都是她的本性。
汝月轻轻问道:“卫大人如何知晓我在这里?”
“我要是说是排算星象看出来的,你信不信?”卫泽看一眼跟在身旁,满脸担心的明月,伸出手来摸了摸明月的头发,可惜他的手指实在太用力,明月觉得头皮发痛,像是要被卫泽按出几个窟窿似的,忍不住雪雪呼痛,卫泽才一惊似的,将手给抽离开来,“你从太兴臀到朝露宫送太后的礼品,一送不回,你以为太兴臀会善罢甘休吗,不过只是以为你还在朝露宫,所以来得晚了。”
“还好,不算晚。”汝月的手指将散落的发丝整理好,“我这样回去的话,芳华看到会害怕吗?”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会知道有些事情不要问太清楚的道理。”卫泽很想要安慰一下汝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连眼泪都没有掉落一颗,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她说话的口吻反而像是在安慰着他和明月,她连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同屋住的芳华,卫泽的双手拢在衣袖中,捏紧又放开,再捏紧,再放开。
“但愿她不会问得太多,其实,房公公已经算是有所忌惮了,或许他也在想,要是我乖乖应了他的要求,不就是两厢情愿,皆大欢喜了吗,在宫里,对食的太监和宫女已经很多了,不差多我和他这一对。”汝月下意识地又裹了一下手中的披风,好像要把自己再裹得紧些,一丝缝隙都不要留出来,“可惜,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
汝月转过身去,很快地用衣袖在眼角按一按,再转过来时,双眼异常明亮:“多谢卫大人援手之恩。”
卫泽摆了摆手道:“我送你回去,今日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
汝月一怔,很快点了点头,必然这是让卫泽出手的人先前就做了的决定,只当是没发生过,卫泽的语气中含着小心,是怕她觉着受委屈吗,不会的,她不会以为会有人拿这种可笑的事情来惩治房公公,那些冤死的小宫女都没有地方诉苦,她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没等她来得及开口,房公公捂着一只眼,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不敢大声,央求地看着卫泽:“卫大人,人已经还给你,打也打了,那件东西怎么也请还给老奴,否则明天一早如何同柳贵妃交代。”
汝月一怔之后才明白,卫泽在不知不觉中取走了那个作为物证的荷包,房公公迫不得已追出来,是因为要是讨不回去,柳贵妃面前以后就再无他说话的地方。
卫泽眼神冰冷,他见房公公一副可怜相看着自己,又用眼角在瞄着身旁的汝月,顿时将方才那一丁点的同情心全部都收了起来:“汝月,走了。”
汝月几乎是完全站在卫泽的影子里,她不想看到房公公,即便身边还有卫泽和明月,她还是觉得皮肤上不能抑制地起了一层的小疙瘩,听到卫泽的呼唤,跟在他身后,就听得房公公还在原地哀嚎:“卫大人,卫大人,您行行好,您这不是要了老奴的贱命吗?”
卫泽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倒是明月很小心地张望了两次,嘴巴抿得紧紧,一个字不发,汝月见明月气鼓鼓的小脸,走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明月有些意外的样子,又觉得汝月的手实在是像块冰,激发出他小小的保护欲,用自己的温暖手指,勾住了汝月。
走到汝月的住处,芳华听到动静立时开了门,正像卫泽所言,芳华没有多问一个字,倒了温水给汝月洗脸梳头,盆中淡淡的血水,端出去倒在门外,屋子里静得叫人心发慌,明月看了看三个比他年长的人,恨恨地跺了两下脚,自己先跑了。
芳华想要去拦下明月,被卫泽唤住:“他没事的,他一贯在掌事臀长大,不明白宫中的事情,随他去吧。”
汝月将一只手摊在卫泽面前,卫泽明白地问道:“你想明白了没有?”
“是,留着也是祸根。”打一开始起,汝月在御书房外见到绿云与大臀下的私情,就是个祸根,埋得不算深,这么快就被别人刨了出来。
卫泽见汝月一脸的坚定,将荷包取出来交给了她,汝月在屋中拿了一盏点燃的油灯,又将门后用来种花翻土的铁锹取了,来到院子里,将那个藏着不堪入目的核桃倒在地上,双手握住铁锹的木柄,使出浑身的气力,一下一下的铲,直到核桃粉碎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才又将灯油泼在荷包上,手一歪,火苗舔舐着两只欢悦的喜鹊,渐渐发黑发焦,火光印在汝月的眼底,有些刺目,她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必须要亲眼见到这个祸害被彻底地毁去,才能够安心。
等到火苗慢慢地暗下去,慢慢地熄灭,变成再不分清楚原先样子的一团,汝月不怕烫似的用手将它碾碎,混合在周围的泥土里,再缓缓地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将两只手都洗了,洗了又洗,洗了又洗。
卫泽站在那里,一味看着她,直到芳华过来劝道:“卫大人,姐姐有我照顾,这边也多有不便,卫大人还是请回吧。”
“多看着她些,她吃了点苦头。”卫泽匆匆说完这句,干干脆脆地离开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他生怕自己会折回刑事房去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汝月很安静地上床休息,由始至终,没有哭,如果流泪有用的话,那么太多人都可以好端端地依旧在宫里活下去,汝月用被子将整张脸都蒙住,仿佛这样子才能让她觉得安全。
这件事情就这样被压下来,没有人再来过问,起初汝月还以为柳贵妃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想到非但朝露宫那边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连房公公都没其他的动静,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向柳贵妃交的差。
汝月连着几天做事有些心神不宁的,旁人不太注意,太兴臀的活本来也不多,每个人又是各司其职,她在绣花的时候发会儿呆,哪个又会来数落,她有些懊悔,那天没有问一问卫泽,是谁发话让他来救人的,如果是太后的话,她是不是该考虑多伺候太后老人家几年,以报其恩。
把人推下火坑的是这个人,站到火坑边伸出手的还是这个人。
她在坑底,一线生机的时候,还要向这个人磕头谢恩,现实就是这样残忍。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了。”泯然在身后推了汝月一下,汝月的手一歪,针尖刺进了手指,血珠子差些滚落在芙蓉花的瓣尖上,汝月将手指在身畔甩一甩,倒是泯然大惊小怪的要去扯布条给你包扎上,“我见你木呆呆的,才喊的你,没曾想到,你还真的是走神了,太后这一场午觉睡得也该醒了。”
话音未落,棉珠端着热气腾腾的汤水从膳房过来:“给两位姐姐请安。”
泯然笑着点点头道:“到底都出落成样子了,她们几个能够帮忙,我这把骨头反而觉得懒洋洋的不舒坦,真是个劳碌命,这是给太后预备的点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