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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什利认为现在该是邀请缪法伯爵的时候了,不妨试试看。因为晚上活动已进行一段时间了。
“真的吗?”旺德夫尔问道,他还以为福什利在开玩笑哩。
“当然是真的……如果我完不成这个差使,她会把我的眼睛挖掉的。她迷恋上他了,你知道吧。”
“那么,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亲爱的。”
已经到了十一点钟了,伯爵夫人在她女儿的帮助下,才把茶点端来。因为来的都是知交密友,茶杯和盛点心的碟子就很随便地传递下去。太太们不离开自己的扶手椅,坐在火炉前,漫不经心地啜着茶,嚼着指头抓着的点心。话题从音乐一下子又转到供应商身上。卖易溶于口的糖果的只有布瓦西埃,供应冰淇淋的要数卡特琳店的好;而尚特罗夫人却认为拉丁维尔的最好。她们谈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客厅里的人都疲倦了,个个昏昏欲睡。斯泰内把那位众议员拦在一张椭圆形的双人沙发的一端,又开始悄悄对他做工作。韦诺先生大概是过去爱吃甜食,弄坏了牙齿,一口一口地吃着干点心,像老鼠啃东西,发出轻轻的响声;而那个内务部办公室主任,嘴巴不离杯子,没完没了地喝茶。伯爵夫人不慌不忙地走到每个人面前,给客人们送茶点,客人们要不要,听凭自便,她在每个人面前站上几秒钟,用询问的神色瞅瞅客人,然后嫣然一笑,走开了。壁炉里的旺火把她的脸烤得通红,乍看上去像是她女儿的姐姐,她女儿与她相比显得又干瘪又呆板。福什利正在同她的丈夫和旺德夫尔谈话,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发现他们闭口不说了,所以她停都未停,又走过去一点,把那杯茶递给了乔治·于贡。
“想请你们吃夜宵的是位夫人。”新闻记者愉快地对缪法伯爵说道。
缪法伯爵整个晚上脸色灰沉沉的,听了这话,不禁惊讶起来,问道:“是哪个夫人?”
“哎!是娜娜!”旺德夫尔说道,他想让缪法伯爵快点接受邀请。
伯爵变得更严肃起来。只眨了几下眼皮,这时觉得有点不舒服,从额头上看出,似乎偏头痛发作了。
“可是我不认识这位夫人。”他喃喃说道。
“得啦!你还去过她家哩。”旺德夫尔提示他。
“怎么!我到她家里去过!……啊!对啦,有一天,我代表赈济所去的。我记不起来了……去过又算什么,反正我不认识她,我不能接受她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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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露出一副冷漠样子,想让他们知道,跟他开这种玩笑毫无意思,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是不会到这样的女人家里吃饭的。旺德夫尔大声说:“这是艺术家招待的夜宵,天才人物是原谅一切的。”福什利说,曾经有一次晚餐,苏格兰王子,就是王后的儿子,坐在一个在咖啡歌舞厅里当过歌手的女人旁边。伯爵对他的话压根儿不想再听下去,再三拒绝接受邀请。
虽然他是个很讲礼貌的人,还是露出气乎乎的样子。
乔治和拉法卢瓦兹面对面地站着喝茶,听见了旁边几个人的谈话。
“哦!原来是在娜娜家里,”拉法卢瓦兹低声说道,“我早就应该料到这地方了!”
乔治默不作声,但是他的热情却燃起来了,他的金发飘拂着,他的蓝蓝的眼睛像蜡烛似的闪闪发光。几天来他所陷进去的堕落念头,使他激动,使他心绪不宁。他终于进入他所梦想的境界了!
“可惜我不知道她住在何处。”拉法卢瓦兹又说。
“她住在奥斯曼大街,在拉卡德路与帕基埃之间的一幢楼的第四层楼上。”乔治一口气说出来。
拉法卢瓦兹惊异地瞅瞅他,他满脸绯红,既得意又尴尬,补充说道:
“我也受到了邀请,她是今天早上邀请我的。”
这时,客厅里骚动起来。旺德夫尔和福什利无法继续劝说伯爵了。舒阿尔侯爵进来了,大家都赶紧站起来迎接。侯爵两腿发软,步履维艰地站在客厅中央,面色苍白,两眼一眨一眨,好像刚从光线暗淡的胡同里出来,被刺眼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我以为您不会来了,爸爸,”伯爵夫人说道,“您若不来,我会担心到明天哩。”
他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样子像没有听懂她的话。他的鼻子很大,在他那胡子刮得光光的脸上,鼻子像肿起来的大疙瘩;而他的下嘴唇下垂着。于贡夫人见他如此疲乏,对他既同情又怜悯,说道:
“您太劳累了。您应该休息……像我们这样的年龄的人,应该把工作让年轻人来干。”
“工作,啊!是的,工作,”侯爵终于结结巴巴说话了,“我总是有很多工作……”
他的精神恢复正常了,驼着的背挺直了,用习惯的动作,把一只手放在白发上捋了捋,那稀疏的几绺鬈发在他的耳后飘拂着。
“您干什么工作,干到这么晚?”杜·荣古瓦太太问道,“我还以为您去出席财政部长举行的招待会了呢。”
伯爵夫人截住道:
“我父亲在研究一项法律草案。”
“对的,是一项法律草案,”他说,“一项法律草案,一点也不错……我一个人关起门来研究,是有关工厂的法律。但愿大家都遵守星期日的休息。政府不愿全力执行这项制度,这种做法确实不够体面。星期日教堂里阒无一人,我们正在走向灾难。”
旺德夫尔瞧瞧福什利。他们两人都待在侯爵的身后,他们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气味。旺德夫尔终于找到了机会,把侯爵拉到一边,问他带到乡间去的那个美人儿是谁,老头子装出诧异的样子,可能有人看见他与德克尔男爵夫人在一起,有时他到维罗弗莱去,在她家里住上几天。旺德夫尔对他搞突然袭击,这是他唯一的报复办法:
“告诉我吧,您到哪儿去啦?您的臂肘上满是蜘蛛网和石灰。”
“我臂肘上,”他神色慌张,支吾道,“哦!确实是这样……有点脏……大概是我从家里下楼时弄脏的。”
有好几个人告辞了。时间已近午夜。两个仆人不声不响地把空茶杯和盛糕点的碟子端走,太太们在壁炉前面又围成一圈,但圈子缩小了,晚会快结束时,在无精打采的气氛中,她们谈得更随便了。连客厅仿佛也昏昏欲睡了,一道道阴影从墙上慢慢投射下来。于是,福什利说要告辞了。不过,他打量着萨比娜伯爵夫人,又把时间忘记了。她作为东道主操劳了半天,这时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歇一阵子,她默默不语,凝望着木柴烧成炭火,她的脸色那样苍白,表情那样难以理解,使福什利心里又生了疑窦。在炉火的照耀下,她嘴角上的那颗痣上的黑毛映成了金黄|色。那简直就是娜娜的痣,连颜色都一样。他不由自主地凑到旺德夫尔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说真的,旺德夫尔从来没有注意到。于是,他们两人继续把娜娜和伯爵夫人作比较。他们发觉她们的下巴和嘴巴也有些相像,不过,两只眼睛却没有丝毫共同之处。另外,娜娜看上去是个天真的姑娘,而伯爵夫人呢,却让人不知怎么说是好,简直可以说她是一只正在睡觉的母猫,爪子缩进去,几条腿有点神经质般地在微微颤动着。
“不管怎样,同她睡觉还是可以的。”福什利说道。
旺德夫尔用目光透过她的衣服打量着她的肉体。
“是的,还是可以的,”他说道,“但是,你知道,我怀疑她的屁股长得怎样。她的屁股一定不丰满,你敢打赌吧!”
他住了嘴。福什利猛地碰了他一下胳膊肘,向他指指爱丝泰勒,她坐在他们前边的一张圆凳子上。刚才他俩大声说话,没有看见她,她大概听见了。不过,爱丝泰勒的身体依然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这个长得太快的姑娘的瘦脖子上,没有一根汗毛动一下。于是他们走开了三四步。旺德夫尔说,他保证伯爵夫人是个作风正派的女人。
这一阵子,壁炉前面的说话声音高了起来。杜·荣古瓦太太说道:
“我已经同意您的看法,俾斯麦也许是一个聪明人……不过,如果您还要把他说成天才……”
太太们都重新回到她们最初的谈话的主题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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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谈俾斯麦先生呀!”福什利嘟哝道,“这次我可真的要走啦。”
“等一等,”旺德夫尔说道,“我们必须让伯爵给我们一个最后的回答。”
缪法伯爵同他的岳父和几个神态严肃的人在谈话。旺德夫尔把他拉过来,再次向他发出邀请,支持他去,并说他自己也要参加夜宵活动。一个男子汉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