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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斯泰内先生吗?”她用生硬的口气问道。
“当然罗!”娜娜回答道,“头一个就赶他。”
女仆仍然呆着不走,想让太太再考虑一会儿。如果太太能从她的情敌罗丝·米尼翁手中把这位如此富有、在每家剧院里都赫赫有名的先生夺过来,难道不感到自豪吗?
“你快去,亲爱的,”娜娜又说,她完全理解女仆的想法,“去告诉他,我讨厌他。”
可是,她突然又变挂了;明天,她也许会要他的。她像个淘气的孩子,做了一个手势,又是笑,又是眨眼睛,大声嚷道:
“总之,如果我要得到他,最简便的办法还是把他赶出去。”
佐爱感到惊讶。她瞧瞧太太,敬佩之感油然而生,接着,她便毫不迟疑地去驱赶斯泰内。
娜娜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就像她平常所说的,给女仆一点时间“清扫地板”。她真没想到受到这么多客人的突然袭击。她探头望望客厅,里面已空无一人。餐厅里也是空荡荡的。
她继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察看,最后确信客人都走光了,才放下心来。当她打开一个小房间的门时,突然看见一个小家伙。他静静地坐在一只箱子上,样子挺乖的,膝盖上放着一大束花。
“哎哟!天哪!里面还有一个人呢!”
小青年一看见她,就跳到地上,霎时脸涨得通红。他把花束从一只手里移到另一只手里,不知放在哪里是好,一时激动得透不过气来。见他那样年轻,那样尴尬,又是那副滑稽样子,娜娜的心软了,她乐呵呵地笑起来。这么说,就连孩子也来找她了?难道襁褓中的男人也来找她吗?她一下子变得无拘无束,显出一副亲切、慈母般样子,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逗趣地说道:
“你要我给你擤鼻涕吗,小宝宝?”
“要的。”小家伙用低沉、恳求的声音说道。
这样的回答使她乐开了怀。他才十七岁,名字叫乔治·于贡。昨天晚上,他也在游艺剧院里看戏。现在他来看看她。
“这些花是送给我的吗?”
“对。”
“那就给我吧,小傻瓜!”
然而,就在她伸手去拿花时,他以青春期的一股贪婪劲儿猛扑过来吻她的手。她不得不打他一下,让他松开手。这个淌鼻涕的毛孩子干事可犟呢!她一边骂他,一边脸上泛起了红晕,嘴角上挂着微笑。她把他打发走了,不过允许他再来。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连门都找不着了。
娜娜刚刚回到梳妆室,弗朗西斯接着也到了,他是来给她完成最后一道理发工序的。娜娜要到晚上才穿衣打扮。她坐在镜子前,低着头,任凭理发师一双灵巧的手来梳剪,她默不作声,陷入沉思之中,这时佐爱进来了,说道:
“太太,有一个人不肯走。”
“那么,就让他留下来吧。”娜娜平心静气地回答。
“这样下去,就会不断有人来。”
“嘿!就让他们等吧。等到他们肚子饿了,他们就走了。”
她的思想开窍了。让男人们空等,她才高兴呢。最后她想出一个开心的办法:她从弗朗西斯的手下溜出来,跑去亲手把门闩上;现在,让他们在隔壁屋子里挤在一起,他们不至于把墙凿穿吧。佐爱可以从通到厨房里的那道小门进来。这时电铃响得越发厉害了。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铃声急促而又清脆,而且颇有节奏,像一台正常运转的机器。娜娜为了轻松一下,数着电铃响的次数。但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给我买的糖杏仁呢,带来没有?”
弗朗西斯也把糖杏仁的事忘了。他赶紧从礼服的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杏仁来,像上流社会的男人,小心谨慎地送礼物给女友那样,把糖杏仁送给了娜娜。不过,像记每笔帐一样,他把糖杏仁记到了帐上。娜娜把那包糖杏仁放在双膝中间,开始嚼起来,头在理发师的轻轻推动下,转来转去。
“真见鬼!”她沉默一会后,喃喃说道,“来了一大帮人。”
门铃接连响了三下,铃声越来越急促。这些铃声有些是适度的,像初次求爱者那样,吞吞吐吐,颤颤栗栗;有的是放肆的,铃被手指头猛一按就颤动起来;有的铃声很急促,急速的震荡声划破天空。佐爱说得好,这是真正的排钟齐鸣,它的声音足以传遍全区,许多男人接踵而来,揿那象牙电钮。爱开玩笑的博尔德纳夫,果然把娜娜的地址告诉了太多的人,昨晚全剧院的观众统统要来了。
“噢!对啦!弗朗西斯,”娜娜说,“你身上有五个路易吗?”
他往后退了一下,仔细瞧瞧她的头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
“五个路易,这要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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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知道,”她接着说,“如果你要担保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把手一扬,指指隔壁的几个房间。弗朗西斯借给她五个路易。在理发间歇当儿,佐爱进来为太太梳妆。她马上就要给太太穿衣服了,而理发师还等在那儿,他还要把她的头发再最后梳理一下。可是,电铃响个不停,干扰了女仆,她给太太系带子,只系了一半,袜子只穿了一只,就跑去开门。她虽然经验丰富,这时也晕头转向了。她把客人安置在各个地方,连最小的角落都利用上了,她刚才不得不把三四个男人安顿在一起,这是违背她的原则的。要是他们互相吃了,活该!这样可以腾出地方!娜娜把门闩得紧紧的,躲在屋子里嘲笑他们,她说她还听见他们的喘息声呢。他们的相貌一定很和善,人人伸着舌头,就像围成一圈、坐在地上的一群狗。这是她咋晚成功的继续,这群猎犬似的男人跟踪她追来了。
“只要他们不打碎任何东西就行。”娜娜低声说道。
他们热乎乎的呼吸透过门缝传进来,这时她感到惴惴不安了。佐爱把拉博德特引了进来,少妇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他想告诉她,他在治安裁判所里,给她结了一笔帐。她并不听他讲话,连声说道:
“我带你去……我们一起吃晚饭……再从那儿,你陪我到游艺剧院,到九点半钟我才上台演出哩。”
这个好心的拉博德特,他来得正是时候!他从不向女人提出任何要求。他只做女人们的朋友,连女人们的一些小事,他也肯帮忙。他刚才经过候见厅时,把那些债主都打发走了。
再说,这些老实的债主也不是来讨债的,相反,他们呆着不走,是因为太太昨晚获得了巨大成功,他们来向她表示祝贺的,并亲自来为她提供新的效劳。
“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娜娜说道,她已穿好了衣服。
正在这时候,佐爱进来了,嚷道:
“太太,我不去开门了……楼梯上排成了长队。”
楼梯上排成了长队!弗朗西斯虽然平时装得像英国人那样冷静,也笑起来了,他在整理他的梳子。娜娜挽起拉博德特的胳膊,推着他走向厨房。她终于逃脱出来了,摆脱了男人们的纠缠,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她知道拉博德特单独与自己在一起,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怕遇到麻烦事了。
“回来时你要把我送到家门口,”他俩下便梯时,娜娜说道,“这样,我就安全了……你会想到吧,我真想睡上一整夜觉,我一个人睡一整夜。这是我一时的愿望,亲爱的。”
三
人们习惯于把缪法·德·伯维尔夫人称之为萨比娜伯爵夫人,以免与前一年谢世的伯爵母亲的称谓相混淆。萨比娜伯爵夫人每逢星期二都在她的公馆里接待客人,公馆坐落在米罗梅斯尼尔街,就在庞蒂埃夫街的拐弯处。这是一座方形大建筑,缪法家已经在此住了一百余年了。房子的正面临街,又高又黑,毫无生机,阴森得像座修道院,高大的百叶窗,几乎总是关得严严的;屋子的后边,有一个土壤湿润的花园,花园的一端,长着几株树,树长得又高又细,仿佛在寻找阳光,枝桠高出了石板瓦屋顶。
本周星期二,已经临近晚上十点钟了,客厅里才来了十来个客人。倘若来的客人都是亲密好友,她就既不开小客厅,也不开餐厅。这样,大家显得更亲密一些,还可以围着火炉聊天。客厅又大又高,有四扇窗户朝向花园,现在已是四月底了,天气多雨,虽然壁炉里燃着大块劈材,大家仍然感到花园里有一股湿气袭来;白天,淡绿色的光线把房间里照得若明若暗;但是,到了夜晚,台灯和吊灯都点亮后,这间客厅里却显出一派庄严气氛,陈设有拿破仑时代式样的笨重桃花心木家具,有黄丝绒的帷幔和椅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