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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沙石和猪屎。
“野猪就是野猪!”文所长大声对白秀说。
五
这白大爷不让人打猪,猪已如此疯狂精怪,让人不好想啊!猪打一个少一个,有什么不好呢?
第四章 野猪群(7)
不止文所长,大家心里都疑惑:这老人是不是昏聩了?这是一定的。文所长已经发现,他的徒弟们也没对他作多大指望,他的存在不过是一种精神象征。他受人崇拜,是猎王呀,可他已经死了,就算从棺材里爬起来,也已经死了,已到了神龛上,或者说是活着的神像。可沿途的百姓认他,打到哪个村子,村子的人听说是白秀的打猎队,就箪食壶浆,大肉大鱼接待。加上他死而复生,传说连连,更有了神力。对那些精疲力竭,只揣着村里发的几个火烧粑粑的打匠来说,满足了口腹,也满足了虚荣。而且,白云坳子在白秀的带领下,将全县收枪的公安局警察(瞎传)打退了,这最让山里人伸出大拇指啧啧称奇。有人竟拖着未收净的枪来敬献给白秀——这不,沿途已收缴了三支枪:一支铳,两支管子,这就无形中武装了打猎队,有六七条枪了。
要是经常——据打匠们私下给文所长说,早就应该打死七八头了,逢着白家作梗硬说猪是他们的还说要活捉。那猪又成了精怪,哪能活捉,不发疯来噬人就不错了,又是在水里像鱼一样,又是刨沙石打人,这哪是猪啊。
作为象征的白秀还招人恨了,给打猪队办吃喝后勤的村长老婆繁英从村里回来告诉大伙说:舒耳巴那活宝儿子糟蛋,在田里头用刀剁着骂白秀哩。白秀一听不信,想这小子不是还想求他当兵的吗?为何骂他呢?繁英说骂你今年春上招惹了红丧,把猪引来把他家苞谷弄得颗粒无收还把鸡娃子弄没了。众人就哄笑。白中秋说:那不是他自己栽在老腌菜罐里给腌蔫的么?舒耳巴说:我家糟蛋绝不会骂白大爷,繁英款些鬼话。再说,糟蛋鸡娃子慢慢长出来了,这些天,天天在吃海螵蛸。村长也说繁英,别在这里挑灯拨火了,影响大家打猪的士气。
那舒耳巴还是有些不放心,心里又气,就连夜赶回白云坳,走到自家田地里,果然看到糟蛋一个人还在月光下剁骂白秀。舒耳巴冲过去把儿子的刀缴了,一块好桦木砧板也给剁成木渣子。糟蛋说:“你总不能缴别人的吧?”舒耳巴往糟蛋手指的地方一看,二楞子的地头有个人也在剁骂。正是二楞子。二楞子哭着说:他一只羊让野猪给拖走了。舒耳巴说这是瞎###谎话,猪拖羊,天下奇闻!二楞子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两头猪,一头在前衔羊绳子牵着,另一头在后头赶羊。二楞子再怎么编也不会编出这等稀奇来,舒耳巴就一阵毛骨悚然,好像自己也得了缩阳症,两个卵子给齐崭崭地缩进了毬窝里。
舒耳巴打着火把回到打猪队,就给大伙说二楞子的羊让猪捉走的事。大家不认为这是诓语谎言,说猪既能扎进水里,能刨沙石,就能抓走村里的羊。可大家又狐疑不解:猪未必吃羊?那不成豹子了?“猪不吃猪吗?”有人这么提醒,大家就想到今年红丧月发生的事及白大爷家弄到的那无头猪。
“跟这个没有关系。”白椿说。
“有没有关系反正是猪,是今年的猪。你还说猪把你带进迷魂阵哩。”有人说。
“岂止是迷魂阵,还带进那瘴气里,要与人同归于尽,这不就是猪的歪经么?”
“还收枪!应该派解放军来围剿。”
文所长哈哈大笑起来:
“围剿保护动物?哈!……说洋话!咱跟你们一起,是偷猎,晓得啵,偷猎……乱捕滥猎,哈哈哈!……”
白中秋就讨好地说:
“文所长说是跟着咱打匠学习的,你这背了黑名了。”
文所长说:
“批猎杀指标的事,有崔镇长办,咱就不操这个心了。现在嘛,反过来了,我说要杀,你们不叫我杀……”
几个打匠说:
()
“那是师傅。”
一直抱着虎爪烟袋抽着闷烟的白秀依然不吭声,大家以为他要争辩一下的。他不作声,大家明显感到白大爷有了些痴呆。他不作声,有人就说别的,老弱病残要回去,鲁瞎子和宗七爹等。宗七爹说他老伴还住在山洞里,让猪烧过的房子村里还没给盖好,问村长何时盖,村长说:保证能过冬。
第四章 野猪群(8)
又说到猪的精怪,能烧屋,还掀掉了宗七爹的梆鼓。看来梆鼓是个好东西,猪怕哩,文所长就给宗七爹做工作别走,大家也说别走。宗七爹敲的是老点子,猪和百兽听了都怕的。
见人心浮动,毛村长给大家说:
“再坚持几天,人多枪多,文所长督阵,咱一定能把猪灭了!”
可有人说到天天吃火烧粑粑拉屎困难,村里的补助又不兑现。村长说,少不了你们的。猪肉是你们的。有人说不给食猪都不长肉,镇里也不表示一下,这不是给我们一个村除害呀。文寇所长见形势不妙,只好咬牙拿出自己的四五百元钱,交给毛村长发给大家了,这才皆大欢喜。
六
已经气喘吁吁。已经不行了。生命快到尽头。白秀望着山冈。这是我们的山冈?垂死的苞谷像患了黄疸,向日葵也像驼背的老人,褪落掉金色的裙边,露出苍老的脸。荞麦在连天摇曳的野草深处,想藏起它们疼痛的红色。一路追赶的路上,哪有丰收景象?夕阳照在核桃林和花栎林子上。那些退化的花栎树长得怪头怪脑,在山冈上像鬼鬼祟祟的流窜犯,没一点儿亲切感。这些树是蓄着砍香菌木耳棒的,被称为耳山,退化严重。山冈像一个癞子。没有肥力,成堆的巨石像打破的天体横亘在人们眼际。奔流的泉水从山洞流出,宛若一个拉肚子的病妪。蹚过落水河,跃上清风寨,猎狗和人都疲惫不堪。而白秀更甚。猪牵着他们在打转转哪!一连三天,大家吃不好,睡不好,披星戴月,餐风宿露,在山里头与猪们周旋。
“我的气数已尽。”白秀突然这么想。他几乎是被人抬着行走的。先是搀扶,可他摔了一跤,总算站了起来。当他这么想时,一阵深厚的悲哀像千年苍苔从心上泛起。苍烟落照,苍山滚滚,这新起的林中之王,百余群魔,我还能将它们消灭掉吗?俱往矣,枪也不许农民持了,连鸟枪、管子都不许。山已不是我的,剑吼西风,顶天立地的英气也不是我的了。就像我给我瞎眼的孙子白椿说的:山也不属于他了……可山究竟属于谁,今天?
莫非阎王爷弄错了,我只配睡在棺材里?
狗在互相撕咬着。它们的身上爬满了竹虱和山蚂蟥,还沾满了许多果球。它们叫喊着,蹭同伴的身子,想把那些果球蹭到别的狗身上去。它们痒得狂吠,就像看见了野猪一样,其实不是。山蚂蟥吸着它们的鲜血,在毛深处,一只只吸得通体发亮,可狗把那些东西毫无办法,只能任其疯狂饕餮。
上了清风寨。清风寨过去是个美丽的村子,在猎人峰二级大台阶上,现在因为猪害人们不能活下去,都搬到别处去了,留下荒凉的杂草断墙和夕阳。这个村子在白秀第一次踏上神农架翻越猎人峰时是没有的,几十年,有了,又没了。白秀记得七十多年前这里是阴森茂密的森林,没有人烟和田地,只有成群的扒狗子和老狼。
大家正在接近村子时,从石寨的口子处,突然扔过来几块石头,砸到了人也砸到了狗。人是毛村长,当即倒地,口吐白沫,有人把白秀的金钗酒去给他灌了一口,他好半天才醒过来,醒过来就喊他老婆繁英,要吃放了辣子的懒豆腐。
大家以为又是猪搞鬼,正要开枪,这时从寨子后头闪出个人来,是个老倌子,头发深长,满嘴燎泡。有人就认出他是谁谁的爹。他是寨子里最后一个人,就等着收了这茬苞谷就离开这里。可他说这几天野猪把他害得可惨了。听说是白秀的打猪队来了,高兴得要命。说猎王啊!听说你活过来了,从棺材里爬起来的时候,新鞋底都破了洞——你说你走到四川丰都,阎王说朱笔把你点错了,就放回来了。白秀一听哈哈大笑,说没这个事。他让大家到他的土屋里,点燃火塘,给大家讲了几件恐怖的事。
他说猪会下幛子,晚上,他无论怎么睡,一睡着就是几个花花姑娘,走近身就一股子猪屎臭。那几个花花姑娘把他往深魇里引,他就误了事,等醒来,苞谷啃去了一大块地。
第四章 野猪群(9)
他说:前天他拿着猪叉去守地,碰见了一个老倌子,比他还老,满头白毛,一个劲说肚子饿了,我把生苕给他吃。他一口一个,吃得到处是渣,又往田里窜。我说你可别往我苞谷地跑,这可是我一年的口粮。咱地就是让野牲口糟蹋过不下去了,大伙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