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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脸来,却是内城军营之外,带着三个幼弟涉险的连环毒计。
探病时手把手的喂药不敢相忘,大哥春风得意的背后,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失蹄。
冲天红莲,灼烧粮草。
那人在粮仓之外往内猛冲的架势不似作假,接住自己的手臂更是用力到轻颤。16岁的少年,是否对于坑杀幼弟仍然心存余悸?
现下思来,草原营帐之中的初闻,又有几分是出于“愧疚心虚”?
——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君子也,四哥觉得,小八还是远离纷争较好。
——小八若不负四哥,四哥定不负你。
——你好好的,四哥定实心疼你……
原来,这一字字一句句,早已暗藏玄机。他原以为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龌龊藏私,遂随后相处,即便有所多想,却依旧记挂情谊,无不是真心。
执手与共,同看天下。
径山风荷,沙场与共。
那是万军之中,拼杀出来的情谊,却原来早已是相互的试探与利用。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五载真心敌不过辉煌龙椅。
是啊,天家子嗣,怎会情深如许?
“咳……”
十八岁的少年将身躯团在了被褥之中,用力地咳嗽,像是要呕出什么肮脏的东西——不知道是他自己那廉价的感情,还是蠢钝到无药可救的心魂……
◆ ◆ ◆ ◆
“你别管,拿酒来!”胤禩穿着家居外衫,挥开一脸担心的白哥,只说要酒。
自那日从明珠外宅回来之后,已有十日有余,他秘密遣了宫中几个心腹,去钦天监处套了套话,又在之后唯一一次进宫探望额娘时候,见了次小九。所得结论与纳兰明珠与他的簿册分毫不差。
内城形势略紧,从他往上的诸位皇子一时都没了差事。胤禩便再也支撑不住,憋在了家中……
酒是好东西,一醉解了千愁……
胤禩从来都是个敏锐多思之人,而这样的人十足容易陷入情感的纠缠。他生于天皇家,却是重情重义,即便亦有自私算计,却是个将亲情、知己、爱恋看的极重的人——惠妃教养出来的子弟,总有那样一分二分的纯情……
所以他心里憋屈,被皇父厌弃,被四哥利用,那些曾经他最崇拜的对象,最亲密的知己,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拳。
毫不留情的利用与陪伴,他莫非便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弟弟么?
他想不开……
晚风萧索,芰叶残卷。
胤禩披着件外袍,孤零零地坐在府内的小池塘边,一口一口地往喉内倒闷酒。他不是脆弱的人,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恐怕这便是常常所说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尚未怎样冒尖奋发,不过是想挣出一片天地,便被倏然摁死在那里,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那个位置,是个皇嗣都曾肖想,他并不例外。但是妻族、母族是怎样身家他自己明白,四哥睿智、二哥英明、皇父霸气,他是真有想过——甘为贤王。
即便偶有一缕遐思窜入脑海,但他从来都不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的人啊。
少时勤恳读书,长大征战沙场,平素谦恭做人,遇事千般思量。不过是想完成一个大清皇嗣的理想与抱负,再替他与额捏争出一片容身之地……
或许,还有拥有些珍视自己的知己与亲人。
这样,都不许么?!
胤禩想不通、解不透。他与雍正爷的关系就好像一面脆弱的镜子,总是透过对方,看到自己,所以他们相知、相交,难以相惜。脆弱的玻璃,一旦有了裂纹,便会顺着裂纹迅速蔓延,被揣度与脑补放大的怀疑与利用,让他们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终于,一个猛烈的外因,给了满布裂纹的圆镜最后一击,支离破碎,零零落落四散一地的残渣,似乎再也没有拼凑到一起的可能性……
胤禩唇角又勾起了半分苦涩,半分讥讽的笑意,往喉中又灌了几口烈酒。烧灼的感觉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里。似乎要烧醒他,又似乎要更加迷糊下去……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府内的那抹方塘。
曾经的“天光云影共徘徊”,似乎映衬的“残荷死水两相离”……
他脑袋很晕、很晕,酒瓶子空了,白哥也不理会,那就自己去拿吧。他站起身,却倏然觉得脚下没了着落。
眼瞅着,就要往那枯水之中摔了进去!
“作死啊!!!”
一个暴烈的女声夹杂着喷薄而发的怒吼,踩着花盆底鞋,一把薅住了胤禩的后脖领。
胤禩赫然一惊,才醒过神来,脑中一线的清明,让他就着那人的手蹭到了安全地带,几乎是一同摔倒在了身后的花圃之中。然而,尚未等胤禩反应过来……
“啪——”地一记清脆的耳光就抽在他的颊上。
即便在宫中不受宠爱,但好歹是天家皇孙,何曾有人敢这般待他?!胤禩震惊非常地抬起头,酒也醒了大半,却见一席旗装的郭络罗菡浓叉着腰站在他前方。
“天杀的囚攮!堂堂爷们儿混不做事,整日屈在府中借酒消愁。你有什么愁好消的?!不就是被那雍郡王背叛了么?天家子嗣早无亲情,你痴迷十八年不能醒悟,今朝还在这里要死要活,我看爱新觉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
“我一早就知道,我与秋阮自幼相伴,雍郡王府中那些事我焉能不晓,她在府中亦没少受气,不过看你同四阿哥走得近,又不辱没我家门楣,才下嫁照顾秋阮罢了。否则就算是天家子嗣,这般浑无气魄的杀才,你当姑奶奶能用正眼觑你?!”
胤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郭络罗氏却似要将一年多来的恶气尽数吐出似的:“不甘心?那就揍他啊!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自己没本事,也休怪别人。往日千般好,大难忙避逃。雍郡王是怎样冷心冷情,我猜你终究是悟了。伤春悲秋有用么?莫不还要学着女子苦苦哀求?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妾身尚知想要便需争取,你灌下黄汤三斤,地位、尊重就能从天而降?!草原俊狼,就该去争抢,让他们再也不能将你当做蝼蚁,随意玩弄于股掌。我果然最初瞄的不差,汝虽有小才,不过是个优柔寡断角色罢了!”
她说完这般,仿若混不担心其中后果,转身便走了。背影聘婷铿锵,霸气异常。
留下胤禩呆呆地坐于原地,喉头翻滚着,仿佛一道鸣锣警钟,将他轰然打醒了——是了,优柔寡断,痴心如许,还真是像个女子,不甚入流。
他近日百般纠结,不就是还有一丝丝放不下那份感情么?其实潜意识里何曾不在叫嚣,想要的不过区区一片天地,焉何要千般猜忌、百般利用?
或者退一步来讲,凭什么他就不行呢?!他哪点儿就比鲁莽躁进的大哥、眼高于顶的太子、文人酸腐的三哥、汉语不通的五哥、天生残疾的七哥差?
呵……
是了,也许正因为是他不差,稍有端倪,就要扼杀在襁褓之中吧?甚至早在小时,就要先利用他作为跳板,利用完了再丢弃——这点上政见素来大有差距的四哥与皇父,倒是难得的如出一辙。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恐怕二十九年便初现端倪了吧……那场德嫔母用他来做筏子的过继连环计,细细一想来,其实倒也是四哥的风格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个个精心策划的连环妙计,将他的人和心都紧紧地套牢在内。若非他自己早有留心,明珠又递来“孝敬”,他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呢?五年、十年、还是直到四哥登极?
还有皇父,若非这次一顿辱骂让他看轻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还会痴傻的崇拜这位天皇多久呢?
下晌的晚风吹了过来,吹乱了梢头,让称作“鸾枝”的榆叶梅都零落一地。
胤禩坐在原地良久良久。
久到了天幕暗沉,繁星不现。心内到底生出了一股子浓烈的不甘来……
其实,情深有何错,出身焉能挑?原来是一颗真心托错了人,瞎了眼,才落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不争皇位,不是没有野心,是曾经认为兄长比自己更适合更有能力;甘愿雌伏于四哥身下,不是把自己当女人,而是珍重这份情感,因为是知己,才甘愿退让。但如若让你们以为胤禩很好拿捏,那就错了。
他是男人,他有野心、亦有抱负。不让做个贤臣,那就把皇位给他吧!你们能够一争,爷焉何便不能?!!
“郝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是摔进了屋中。郝进连忙冲了过来,就要去扶。胤禩却仅搭了一把,站稳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躯体,背脊笔挺,秀颀凌云。
“替爷接捅水来,爷要沐浴。”
◆ ◆ ◆ ◆
三日之后,禩贝勒门下一处僻静农庄。
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