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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头摇头晃脑,几个‘甚好’把陷于僵滞的气氛缓和了,继而端肃正步地往门外走,一边回头招呼众人,“快快,小怡姑娘,带我去看你的药圃,此时太阳正好,殿下在屋中已久,也需晒晒太阳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明霄靠在椅上,恍惚地想着:怎么现在的情形,又像回到了三年前,当时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如今是岛上一日,心境千变。三年来,他本心如死水,微澜不惊,万想不到在这短短十日内发生突变,心波荡漾,再难平息。
小花儿不理呆立一旁若有所思的小许,拿起床角的小靠枕给阿鸾垫在轮椅背上,然后万分自然地推动轮椅走出了屋门,双福看得唇角微扬,抱着拂尘,脚步轻捷地跟在杜华身后,——嗯,如此确实甚好,武王真乃明君圣主,没见过这杜华,却已猜想到他的诸多好处,嗯,得赶紧放出信鸽给王上报讯。
沿着屋外的游廊慢慢行去,花木扶疏的庭院春意盎然,这本是原南岳王杜老岛主消暑之处,当年便将南岳王府中的林苑照搬来此,极尽雕饰,后来小花儿更化繁为简,取其精华,去其奢华,使其更加质朴自然。
“少岛主,你这园子看着很舒服,大巧若拙呀。”双福眼观六路,早将园中诸景收入眼中。
“公公,我可不敢居功,我常年在外远航,这些都是我表姐们的功劳。”小花儿回身指指跟在后面和吴医正谈论草药的唐怡。双福双眼一眯,那个彤云般的少女步法身姿也非常人呀。看来这大华岛确实人才济济,别有玄机。
小花儿推动着轮椅,极尽小心,也极尽开心,阿鸾和他之间,此时,就只隔着竹木椅背,他仿佛已经感到了阿鸾腰背的热度。
“听说少岛主曾去南洋及西夷环游,不知乘坐何种船只?”明霄忽然开口,背靠着柔软的锦垫,却总觉得……总觉得是靠在杜华的怀里,这种感觉匪夷所思,却极其动人心魄。
“呃,是我们的造船师傅琢磨出的一种尖底多桅帆船,我们叫它福船。”
“——哦?!”明霄轻咦一声,转过头来,一下子跌进面具后的那双深邃的眼眸,那清澈的瞳仁里漾起的水波倏地漫上明霄的心头。
“不知少岛主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这种福船呢?”跟在众人身后的许君翔忽然插言,心头的气闷被强烈的好奇抵消了一点。
“……可以,当然可以,只是,那种福船是为长途远洋特制的船型,吃水深,适航性和耐波性良好,比较适合有南北急流的黑水洋,对于多有浅沙的北方及东海海区,防沙平底船更加有利,它吃水浅,即使搁浅也没有大妨碍,受潮汐影响小,顺风,逆风都可行驶,甚至逆风顶水也能航行。”
“哦?!”这次是明霄,君翔和双福齐声惊呼。他们早已觉得现在的平底楼船航速缓慢,适航性不佳,一般河槽海槽的客运货运还能应付,当对付东夷海寇,参与大型海战时就太吃亏了,东夷虽然也是相似的平底楼船,但他们却率先安置了西夷的甲板火炮,还有船艏那种尖利的铁质铧嘴,
“过几天,等殿下的腿伤好转了,我便带你们去看看离岛上制造沙船的船坞。”
明霄忽然回头,专注地看着杜华,咧嘴笑了,阳光穿越枝叶花影,明明艳艳,映上他秀逸的笑颜。
小花儿略低头,看到阿鸾脸上的笑,连心里也透进了一丝丝光焰,迅速照亮了胸膛。
就在此时,电光石火间,游廊尽头的月洞门外黄光一闪,伴着呼呼低啸,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猛地窜了进来,黑黄相间的斑纹毛皮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目的光斑,它飞扑而至,快如闪电,众人的尖叫一下子卡在喉中,呼吸也似被瞬间夺走。
许君翔的手倏地按上腰际,才猛地发现竟未带佩剑,小花儿伸手轻拍明霄的肩头,仿佛是安慰他不要慌乱,人却已旋风般跃出。直向前飞射而去,
“——啊啊——!”众人齐声狂呼,只见那斑斓大虎抬起前爪,直立而起,一下子扑在杜华的身上。
明霄只觉眼前一黑,尖叫出口,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心,紧缩成一团,早已感觉不到心跳。身边彤影一闪,却是唐怡从众人身后一阵风儿似的飞奔而出,
“——小毛,小毛,你怎么来了?”
“——啊啊——?”众人再次惊叫,只觉汗透重衫,再向前看,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像忽地塞进了一个鸡蛋,只见前方游廊上一黛一红两个身影正与那猛虎抱做一团!
转瞬,人虎已经分开,那庞然大兽毛茸茸的脑袋不停摇摆,蹭着杜华的腿,亲昵至极,唐怡则轻拍它的前额,抚摸着那个大大的‘王’字,
“四姐,五姐,谁让你们把它给带来的,差点惊着东宫王驾。”唐怡冲月洞门外轻喊着,果然,两个窈窕的身影一齐闪了进来,远远的,众人都觉眼前一亮,那对双生女身穿秋香色的绫子裙,仍是一个腰系金带,一个腰缠银绦,
“小毛想小……呃……少主了……非要跟着来……那几个也想得厉害……我们都劝住了。”娇娇脆脆的声音叮哩呤咚地说着,眼珠子却滴溜乱转地瞄着远处廊上聚着的众人,随即脸上便绽开欢笑,
“再说了,小毛也想来拜见太子殿下呢,是吧,小毛?”
那吊睛白额的‘小毛’听得此言,立刻低啸一声,从小花儿腿前探出大头,虎目微眯,虚睨着前方的众人,明霄,双福,君翔立时觉得气息紊乱,似乎自己正被那目光吞吃啃噬一般。
小毛只看了一瞬便兴趣缺缺地掉开目光,转头继续磨蹭小花儿,嘴里发出呼噜噜呼噜噜的轻哼,仿佛幼儿撒娇一般,小花儿俯身搂住它的大脑袋,不知在和它密语私言着什么。
看着那亲昵相挨的一人一虎,明霄忽觉心头剧痛,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像雾霭般氤氲消散,脑海中浮现出的已是坤忘山中的少年景生和岩羊阿暖,——为什么?为什么好像自己正将他们慢慢淡忘?难道时间真的是万能良药?还是这个——这个杜华会使巫术?为何自己总觉得他和景生神似不已呢?
明霄还在愣怔,双福却已踏前一步,微微板着面孔,沉声说道:“少岛主,这是怎么回事呀?殿下伤势未愈,怎禁得住如此惊吓?”
大虎小毛‘唔’地一声转过身,铃铛大眼盯着双福,双福肩膀一抖,但还是强自镇静地回望着它,越看越心虚,就在此时,却听明霄开口轻唤道:“小毛?你怎么会是小毛呢,明明是只大毛呀。”
小毛一听来了精神,呼呼啸着点点胖头,仿佛是极其赞赏明霄的见识。一旁瞧热闹的唐惜,唐忆却都一齐咯咯咯地笑起来,脆声叫着:“殿下此言甚谙小毛之心呢,它早就想当大毛了,呵呵呵……”
小花儿听了明霄的话也笑了,直起身拍拍小毛的额头,那大虎便立刻后腿一曲,坐跪于地,脖子歪着,好像努力讨好大人的幼童。明霄一见便赫赫地笑起来,眼中的恐慌早一扫而光,小花儿快步走到他面前,略带歉意地说:
“殿下,小毛如今才一岁多,真的是个小毛,我第一次下南洋时在马六甲的丛林里救了它,当时它的母亲已落入猎人的陷阱而亡,它还没有断奶,我便把它带回大华岛了。”
唐惜,唐忆见大虎也没惊退明霄,顿觉兴趣索然,一听猎人二字,不觉眼光微闪,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娇声笑了,“少主,那个猎人我也给你带来了,”说着回身望着月洞门,双掌当胸合十,微微一揖,朗声说:“泰雅王子殿下,请——”
廊上众人再次震惊,微风卷携着浓郁的草木芳香掠过游廊,回旋浮动,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跨入月洞门,他的上身近乎赤裸,只斜肩着一副宽锦带从左肩向下横过胸口系于腰后,腰上贴身围着一副锦裙直达脚踝,却赤足穿着一双式样古怪的麻编草鞋。
小花儿顾不得多想,立刻快步迎了上去,那人也紧走两步一把揽住小花儿,和他紧紧相抱,他们互相大力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嘴里哩哩噜噜地不知说着哪国方言。
唐怡回头远远瞧见明霄骤然眯起的双眼,不禁心里一动,转身嗔怪地瞪了一眼恶作剧的四姐,五姐,见那两个丫头也兴味十足地凝视着明霄,心里暗窘,赶紧越过小毛,走到轮椅前,低声解释道:“这位是南洋满剌加王国的泰雅王子,他的船刚刚到港,便急于来与少主相见,因为两年前他曾得到过少岛主的救助,所以,这两年泰雅王子便经常来大华岛做客通商。”
这时小花儿已经拉着泰雅走到明霄的面前,明霄微抬眸向上望去,不禁微微愣住,这位岛国王子极其年轻,肤色金棕,五官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