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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元嘉一听就凶恶地皱紧眉头,——真是夭寿!他这个蜀王都被那明涧意破了锦州都城,不得已诈死,避居到川西去了,还念念不忘收集美人,祸害自己!
“大王这次怕是动了真情,他们都说……都说……那个小锦酷似当年的……咳咳咳咳……不……不敢了……咳咳……”欢颜还没说完就又被小元掐住了脖子,“——不长记性的蠢货,不如我现在就掐死你,也省得日后你被大王撕碎了,他的事你也敢议论?!”
卫元嘉狠狠地将欢颜掼在树干上,枝叶哗啦啦地好一阵响,其它树上的黑衣人都像没听到这边树上的动静,一动不动地继续朝对山观望着。
小元恍惚地想起那些被丢在锦宫中或是死在路上的各色美男秀童,他们彼此都长得有些相似,眉眼五官,体态身姿都和——和绣像上那个人的某一部分非常想像,那张绣像被恒王藏在锦盒中置于枕畔,伴着他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夜。小元知道自己与那绣像一点都不像,并也因此受尽苦楚,但是,那画中人却很可能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个小锦也和旁人一样,得意不了多久,更活不了多久,过眼云烟罢了。”小元不禁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又猝然而惊,欢颜却悄悄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小元想挣脱,终究没有,就任他一直握着。
大王收集了那么多的记忆碎片,却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容颜,一开始都是欢天喜地,没过几天就发现身边新人和画上旧人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就又怒然丢弃,再重新收集。
“当初剃了你的眉毛,也是不想你也被……被他夺去……”小元反握了欢颜的手一下就随意地松开了,欢颜的手微微颤抖,冷热不定,酥酥麻麻的,真想一直就那么被他握住。
“欢颜,谢谢你,若不是你,当日我就葬身苍水了。”小元虽放开了他的手,却转头一把扯下俩人头上的面罩,倏地吻住了他的唇,欢颜薄透清凉的唇瓣,在他的舌下哆嗦着,接着就迫切地回吻住他,卷舔吸吮,热切而绝望!动情处,欢颜不觉伸手揽上他的腰背,小元一颤,微闭的眼中闪过一抹戾光,
“——啊——”欢颜痛呼,唇边已有一缕血线缓缓流下,抬眸望着眼前魅惑的凤眸,欢颜心痛得浑身战栗,“……鸾……”,
“——住嘴,你不配叫我鸾,”小元厉声喝止他,重又带上面罩,“叫我主子,你永远都只能叫我主子!”
欢颜也缓缓带上面罩,——好吧,主子!这条命当初是你留下的,也将永远只为你而留在这个世上。
‘——鸾’?!小元面罩遮掩下的唇角勉强向上勾起,想起最终飘坠苍渊前的那一刻小花儿瞪着他的眼眸,眸中的神情充满着不可思议,惋惜和痛怜,那是他有生以来不曾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的表情,就为那一刹那的眸光,松开手,跳下苍渊也值了。
“主子,他们已经下山去了,一个都不剩。”欢颜忽然小声提醒着,声音平板。
“先放鹰过去转一圈,夜里我们再过去。”小元吩咐道。
欢颜撮唇为哨,短促而尖锐的哨音响起,片刻后,两只灰面鹫腾空而起,利箭似的直插入对面的山谷。
第二卷:为你,揽长风,牵星飞翔!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夏历十二月初六,节气大雪,不到申时天色已暗,幕云低垂如大敌压境,日华收尽,只在云底不甘心地遗下一带微亮,转瞬便被呼啸的雪风卷走,不留一丝痕迹。
大兴宫谨政殿的东暖阁中,灯烛煊煊,暖意融融,紫铜馏银缠枝莲的炭炉里暗火点点,红螺炭烧得正旺。武王明涧意坐在桌前紧锁着眉头,一边撂下手中捏着的折子,扭头问换茶的内侍:
“双泰,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申时已过。”年轻的内侍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双寿他们昨天就已经过了宁州,怎么还没到?”
“王上,双寿他们许是被雪阻住了,外面早就飘上雪花了,宁州在咱们北面,可能今天早上就起雪了。”双泰垂手立于案侧,心里也盼着双寿能早点回来。
武王端起茶盏,却没有喝的意思,只捧在手中轻轻摩挲着,杯里的茶是温热的,手心里的影青瓷却微微冰寒。最近他总觉得肋下隐痛,精力也大不如前,原大蜀各州虽已陆续调派官员开衙建府,但大战过后百废待兴,一切都需要重新部署,他却总觉得精神匮乏,难以凝神细想细查,连十几年来从未间断过的射御习练都已减半。明涧意啪地一下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心里颇为忧虑烦乱。
暖阁外忽然传来淅梭的脚步声和轻声细语,武王微侧头,眼眸一亮,站在他身旁的双泰颇为灵醒,立刻快走几步打开暖阁厚重的雕花大门,只看了一眼,就失望地垮下脸,听了小内侍的回复后他就重新掩上门,嘴上却先勾起三分笑,回头说道:
“王上,是李夫人殿里的双禄。”
武王一听就皱了眉头,不耐烦地说:“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说是李夫人的内兄李普大人送了鹿肉来,夫人正在梅阁里着人烧炙,想请王上过去一起赏雪品肴。”双泰顺口回报着,眼角一扫就看到武王不以为然的表情,立刻低眉顺眼地说:“王上,这两日天寒,用炭多,炭气重——”
“是呀,本来就炭气重,口焦内热,哪里还能吃什么大补的鹿肉?”武王跟着接口,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双泰。
“那奴婢就这么回复他吗?”双泰的头垂得更低。
“你斟酌着说吧。”
双泰嗯了一声就恭敬地退出暖阁,才要关上阁门就又伸头进来,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欣喜,
“王上,双寿总管回来了。”
“哦?!快,快叫他进来。”武王半站起身,又觉失态,抚袍重又坐下,拿起茶盏浅抿了口茶,再抬头时那御前内侍总管明双寿已经俯首跪在了桌前,双泰臂弯里挂着他犹带雪花的锦毡斗篷,轻轻走出去带上了门。
“双寿拜见王上,路上大雪阻路,回来迟了,请王上宽恕!”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刚才赶路太急,双寿的声线微颤。
“起来说话吧,你也坐下,路上想是极不好走。”武王体恤地吩咐着,眼看着双寿在矮凳上坐下,想了又想,想说什么,却总也说不出口。
双寿明察秋毫,早已明了武王的心思,重又站起,从随身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狭长的锦盒,双手捧着,俯身献上,“王上,双寿幸不辱王命,这是双寿当日回泽兰驿所后连夜所绘。”
武王接过锦盒,握在手里,却不言不动,只紧紧地握着,好似害怕打开锦盒后盒中之物会灰飞烟灭,抑或是害怕心中所想将从此消弭。时间慢慢地流逝,他的眼光牢牢地锁在锦盒之上,心思却早已飞向北方,那里雪雾茫茫,阻断了一切思念想往。
双寿也如老僧入定般陪着武王默想静坐,又呆了半晌,终于抬起眼皮,细声说:“王上,时辰尚早,夜半观画看得更真切。”
“……呃……你……”武王微楞,看了一眼双寿,双寿面如止水,也眉毛都没动一下,“……你将它拿进去吧。”武王松开手里攥着的锦盒,才发现手已麻木。
双寿走上前拿起锦盒送到东暖阁里间的武王内寝中,再回来时发现武王已埋头审看着折子,想了想,还是趋前恭声说:“王上,我这里还有一幅画要请王上过目。”说着就从包裹里取出了另一个锦盒,双手捧着献上,“这是那大夏少帝华璃之像。”
“——哦?”武王一听来了兴趣,立刻拿着锦盒走到窗前的梨木长案旁,双寿见状早已双手各执一灯放在案子上,暖阁中的那一角骤然亮如白昼。
双寿打开锦盒,拿出画轴慢慢地在长案上展开,只听身侧武王‘咦’地一声就倏地俯身凑近画卷,卷上的少年身着团龙皇袍,眉目如冰雪般清透,脸容俊逸非凡,正好奇浅笑地回望着他,
“……这……这是……这分明就是那个……那个……嗯……不是……不是……细看又分明不是……”明涧意嘴上失控地嘀咕着‘是’与‘不是’,双寿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禁佩服自家大王明察秋毫,目力深邃。
“双寿,这是——”武王转头盯着双寿,眼中闪过利光,有如鹰鹫。
“回王上,画上之人是大夏成帝华璃,人称三美北冠阿璃。”双寿稳声说,他的眼睛也审视着案上之画,好像在回忆比较画上人和当日在泰坤殿所见之人的细微区别。
“——嗯,你看他与那跌落苍水的少年可是一人?”武王沉声问道。
双寿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还是认为那不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