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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清和知客都劝开了。莲净原是聪明,又归了正果,却寻出一计来,说孙媒:“你既说这一门亲,把玉姐母子坑陷的这等,也该进他宅去看看玉姑娘,终不然你一个外人,年六七十岁了,那母夜叉就打你不成?他既然来叫你,好歹去走一遭,卞大娘也不埋怨你了。”孙媒道:“说的也是。我拚着老性命去走走,随怎样的,看看玉姑娘,再做商议。我还来这里回你的话。”
吃了一杯茶,孙媒婆去了。卞千户娘子坐在寺里听信不题。
原来母夜叉宋太太见香玉上灶做饭,十分殷勤,满口里太太长太太短,不叫他也来服事,骂着他也不怨恨,已不难为他了:“只怕金二官回来,一时防备不严,若有串通怎了?不如找个媒人来,把他卖在娼家罢。”因此叫家人来寻孙媒婆进府,不干那寻妾的事。他自己胆虚,唬的躲了寺里。商议就,硬着胆进的金将爷府里来,见了太太生的凶狠,就似一只老虎坐在大暖炕上,磕下头去,道:“不知太太叫小媳妇做甚么?”太太道:“我家买了这业障来,不知是那个媒人做的事。如今放在屋里,七粗八细一些做不来,没得养着吃闲饭。你与我快快寻个主儿领出去,不许卖在这东京,不拘那里娼家乐户,做几两银子,打发他去罢。”孙媒道:“小媳妇去看看他本人生的才料儿,好出去寻主儿。”太太道:“你领他去。”有一个老婆,正在炕上纳绣佛旛,见太太说,忙下炕来,和孙媒往厨房里径走。只见香玉姐正刷锅淘米做饭哩。见了孙媒婆,不敢言语,只妆不认得。孙媒见他剪的头光光的,使个手帕裹着,好不心酸。到了前边辞过太太道:“小媳妇知道了,三日里就来回话。只不知太太要些甚么财礼?好去兜主儿。”太太道:“我如今和四太子娘娘当了一会,要大觉寺白衣观音阁上明日进旛去,舍一百两银子的香钱,速速卖了来,要做香钱哩。”孙媒磕头去了。
欲施善事远烧香,却卖良人去作娼。
后面杀人前面舍,结冤造福两相妨。
孙媒出府回到寺里,把宋太太的话说了一遍:“又见玉姑娘在厨上做饭,虽手帕搭着头,还是笑嘻嘻的,休听外人虚喝的不知打的怎样儿了。如今要卖出来,只消一百两银子,要来这寺里进旛,舍在观音阁上哩。”只这一句话,莲净道:“阿弥陀佛,我有了救玉姐的法儿了。除非老师父做这一件功德罢。
”即时请过福清来,道:“这件功德,只要老师父一句话,玉姐就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福清姑子不知来历,只见卞千户娘子先跪在地下,莲净也磕下头去道:“师父只许了慈悲他这件事,弟子管有一计,全不费力。叫他母子团圆,一场阴?N。”福清扯起来道:“你说来我听。既是救人好事,我佛家以慈悲为本,那有个推辞的?”莲净合掌当胸道:“如今宋太太说,和四娘娘一会,要来寺里进旛,舍百金造佛。只用老师父到王爷宫内,见了娘娘,求他说个人情,只说香玉姐是老师父的两姨侄女,是弟子表姊妹,只化他将香玉组舍了出家,做他个度僧,岂不是一件好事?”福清笑了笑道:“这却不难,只是成不成看他的缘法罢。”即时穿上褊衫,带着莲净去见四娘娘。
正是合该香玉灾星已满,他淫心已过,转祸为福。偏遇着娘娘生了世子,刚刚满月,传进宫去,说:“大觉寺尼姑来道喜哩。”喜的个娘娘迎下殿来,一似观音菩萨送生般,忙接着让进房去。见领着一个新剃度的小尼姑,且是齐整,磕下头去。
娘娘扯起来,即叫摆斋。斋罢,福清、莲净忙下坐问讯,说:“求娘娘护法,有一事来化个人缘。”娘娘喜色满面道:“师父化甚么缘?尽力布施。”二尼合掌当胸道:“如今宋太太府里有金二爷娶一妾,是贫僧俗家两姨侄儿,即是莲净的表妹。
因太太不容,要嫁,也将银子舍在寺上。贫僧想起,何不将此女舍了出家为僧,做宋太太剃度的,保他一家吉庆,为何又去卖了来舍?以此特来乞化。救出此女,娘娘无限功德。”娘娘笑道:“这宋太太十分难说话。如今和我结了寺里香会,他还无儿,因此绣旛进香,上了一百两的布施在我这疏头上。我就请他来说,到那日去进香,叫他去剃度,还算他一百两布施,给他做个圆满的斋儿便了。”说毕,福清、莲净磕下头去谢了,高声念“南无无量寿佛观世音菩萨”。
送出府来,娘娘使人去请将宋太太来。那时东京兀即是金主一样,那敢不依。即时回去,做了一套僧帽、僧衣,换了鞋袜,不等进香,即传了福清、莲净来,在佛堂里,当面看着剃净了光头,穿上僧衣,起个法名梅心,谢了太太而去。正是:爱水波涛今日定,欲河烦恼一时消。
架裟披上见空王,洗尽铅华木槵香。
自是才儿难上马,故教石女不逢郎。
蛤因闭口仍含粉,蜂为辞春免褪黄。
莫学拈花抛豆蔻,摩登不许更同床。
看官到此或说:“前身红绣鞋、红香淫恶太大,未曾填还原债,便已逃入空门,较之银纽丝,似于淫狱从轻,后来亡身,反为太重。”不知前世造恶与今生享用,原是平算因果的。银纽丝当日为南宫吉气死本夫,盗财贴嫁,与红绣鞋、红香淫恶一样。后来托生在袁指挥家,为富室之女,及到李师师家娇养成|人,真是珠翠丛中长大,绮罗队里生成。又得了浪子郑玉卿偷寒送暖,暮雨朝云,吹的弹的、吃的穿的,受尽三春富贵。
这丹桂、香玉生在穷武职家,孤寡流离,穷了半世,却又不得遇个丈夫,半路里受尽折磨,横遭恶疾,守了空寡,将他恶报已还其大半。因他悔心出家,佛法因果原有增减,因此引他忏悔消灾,再修他本来面目。后来银纽丝虽死,即化男身;这桂、玉二女虽已成尼,却三世女身才得成男,以分别淫根的轻重。
这因果轮回,毫厘不爽。
单表侯瘸子在鞋店随着丈母度日,妻子又出了家,自己又无归落,一身残疾,也要寻个结果去处。那日上大觉寺闲行,只见围了一群人,也有坐着的,也有立着的。中间一个道人,生的古貌长髯,戴着一个箬笠,身穿百衲道袍,黄绦草履,手执渔鼓简板,正唱道情哩。瘸子分开众人,挨入里面,和这众人席地坐下。只见这道人将渔鼓打了一回,走上几步道:“今日贫道说一回庄子叹骷髅的故事,乞化些钱米,助贫道途中一斋。”放下蒲团,即将简板先敲几下,唱道:“先有《鹧鸪天》为证:(唱)景物惊心叹隙驹,百年倾覆后先车。云山满日真堪乐,富贵到头总是虚。沽一醉,问樵渔,优游山谷更何如。闲将几句庄生话,编作骷髅一卷书。
”
(说)昔日战国初,有一隐士,姓庄名周,道号南华真人,本贯睢阳人也。自幼读习经史,曾为周朝漆园小吏。因妻丧鼓盆而歌,弃职归山,隐于终南山谷,著有《南华真经》世传。庄子在山修炼多年,成其仙道,一日与道童说:“我和你深山苦炼,虽得了丹道,不到凡间济度众生,也不能够完这三千八百阴德之功,只做得地仙,见不得大罗玉帝。今日和你上洛阳走一遭,看有何人可度?”有《西江月》为证:(唱)我把世人嗟叹,不如访道修仙。布袍衲袄胜罗?w,渔鼓简板为伴。饥食山中野草,渴饮涧下清泉,我今功行满三千,暂向人间游玩。
(说)行至洛阳地方,荒郊野外,只见一堆骸骨,暴露在地,不由庄子伤心感叹。诗曰:路逢骸骨在荒?w,庄子伤心两泪流。
你是何人亲与故?只为前生不肯修。
耍孩儿(唱)我向前细细寻,又退后默默思,可怜你三魂五脏无踪迹。只见饥鸦啄破天灵盖,饿犬伤残地阁皮。模样儿真狼狈,映斜阳,眼中睛陷;受阴风,耳窍风嘶。
莫不是,男子汉、妇女身、老公公、少小儿?住居何处、何名氏?莫不是,他乡外郡风流客,百姓军丁灶匠藉?因何死在荒郊地?也是你自作自受,今日里谁哭谁知。
莫不是,把钱财离故乡,为功名到这里,时乖运蹇逢奸辈?莫不是,持刀自刎因争斗,久病难调少药医?在此谁来替?只落得朝攒蝼蚁,夜伴狐狸。
莫不是,因贪杯丧了生,为恋色害了己,分财竞产闲争气?或是因奸斗狠风流死,赌博官司吃尽亏,或是犯法遭刑系?莫不是,饥寒少救,遇阵临危?
(说)“骷髅,将你男女姓名问道,并无一言回答,想是说不着其中详细?你生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