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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帘花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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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次日,云娘起来,只见躲难妇人越来的多,这僧官与几个和尚,影儿早已不见,因与细珠说道:“僧官逃去到也罢了,只是这粥饭却怎生有的吃?”细珠道:“娘且莫要慌,我方才在他香积厨下寻水净面,看见他还藏着一瓮米,在傢伙厨底下,我们且悄悄煮吃了,再作区处。”云娘道:“既有米,就好捱了。”二人算计着,到夜静时,佛前取火,煮些稀粥充饥。又苦熬了两日。
  不期这一日,天还未高,早有许多人跑进寺来,乱嚷道:“不好了,金兵已进城放火杀人劫掳了!城中劫掳完,只怕要到城外来劫掳哩!这普福寺离城不远,恐亦不能保全,还是躲远些的好。”说话纷纷。楚云娘听了,早又吓得心惊胆跳。细珠抱慧哥在怀中,见娘惊慌,也只是啼哭。云娘欲要住下,又见人都害怕躲去了;欲要再寻远处去躲,泰定又失散了,两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边无钱,又不认得路,却往何处去好?
  踌躇许久,看看寺里躲的妇人一个也没了,心下越慌,因对细珠商量道:“人都走尽,眼见的这里存不得身了,只好跟着人,随路去撞了。”细珠道:“没有别法,只好如此。”因依旧抱了慧哥,同着云娘,走了出来。刚走到大殿上,只见佛面前琉璃底下,早有一个老僧盘着脚在那里打坐。看见云娘领着细珠怀抱慧哥,要走出殿去,忽开口叫道:“女菩萨,此处安稳,不消别去。”楚云娘此时慌慌张张,虽看见和尚打坐,却不曾留心细看,忽听明叫他莫去,忙回身一看时,方见那老和尚:长眉垂作发,细骨结成海厚背山般起,谦腰弓样排。
  白头笼雪帽,赤脚踏泥鞋。
  妙处请参看,是呆还是乖。
  楚云娘细看那老僧,生得有些异像,又见他出言奇异,知是不凡,因拜倒在地,说道:“难妇楚氏,难子慧儿,已是寡妇孤儿,苦不胜言。今又遭此兵火之变,去住无门,正在迷途,乞老佛慈悲,指示一条生路!”那老僧道:“生死皆是往因,躲避要有缘法。你母子往因虽远,却此寺与你有缘法。你此处不躲,更思何往?”楚云娘道:“此处既然可躲,为何这些妇女转纷纷去了?”老僧道:“他们于此无缘,自然别寻生死,怎么一例论得?”云娘见老僧说话有些奇异,不敢不信,因再拜道:“多蒙老佛指迷,还望垂慈保重!”拜罢,仍同细珠抱了慧哥,又躲了进去。躲便躲了,却提心吊胆,不能暂安。
  忽又有人躲将来,说道:“城里已杀得人山人海了,只怕就要杀到这里来哩,这里如何存得身住?”遂又慌慌的去了。
  楚云娘听见,怎不惊慌?欲要躲到别处去,听了老和尚之言,不敢妄走;欲要再寻老和尚问声,那老和尚又不知那里去了。
  到夜间,乌黑的一个大空寺里,止得他两个妇女一个孩子,墩在里面,孤孤?j?j,好不苦恼。若非报应,安能至此!正是:只思奢侈易为欢,不道灾生受苦难。
  颠苦流离尝一遍,始知大福是平安。
  楚云娘同慧哥、细珠躲在寺中,虽惊惊慌慌,苦捱了两日夜,却喜得果如老僧之言,安安稳稳,并无一个兵马到寺中来搅扰。只到第三日,方才有人走进寺来,传说道:“金兵已去了。”早有许多逃难的百姓,你说不见了妻,我说不见了子,都纷纷到寺中来找寻。细珠见了,就要劝云娘出寺来回家去。
  云娘正要起身,只见泰定儿也找寻将来了。大家相见,问明兵果退去,方才欢欢喜喜,商量同回家去。只因这一同回家去,有分教:惊飞乌鹊方才定,暗伏豺狼又逞凶。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寡妇避兵抛弃城居投野处
  恶奴欺主勾通外贼劫家财
  诗曰:
  浮沤聚散岂为期,零乱花魂风雨吹。
  绣枕馀香春楚影,檀槽流韵断肠词。
  难将白雪留苏小,谁借黄金铸牧之?
  我亦多情题恨谱,倾城何必恨蛾眉。
  话说楚云娘在普福寺躲兵,幸得平安躲过,只见泰安来找着了,大家欢欢喜喜,便算计还家。仍叫细珠抱着四岁慧哥进城来。到得城中一看,好不惊恐,只见:城门烧毁,垛口推平。一堆堆白骨露尸骸,几处处朱门成瓦砾。三街六巷,不见亲戚故旧往来;十室九空,那有鸡犬人烟灯火。庭堂倒,围屏何在?寝房烧,床榻无存。后园花下见人头,厨屋灶前堆马粪。
  楚云娘一路走来,四下观看,见人家房屋东坍西毁,道傍死尸半掩半露,甚是伤心。到了自家门首,全不认得——大门烧了,直至厅前,厦檐塌了,剩下些破椅折桌,俱是烧去半截。
  走到仪门里,上房门外,虽没烧坏,门窗已尽行拆去;厨房前马粪满地。云娘又惊又恸,正待放声大哭,却好作怪,只见一个老妈妈从他五娘红绣鞋院子里走出来,蓬头垢面,身上又无布裙,倒把云娘唬了一跳,忙问道:“你是谁?”那老妈妈也不答应是谁,先呜呜的哭了起来。云娘上前细看,才认的是银纽丝的旧人老马。他一向知南宫吉家富,虽说遭变,未免还有些遗存,故日日来搜寻,不想今日云娘回家。老马因叫道:“我的奶奶,你那里躲来?叫我寻了好几日,那里没寻到!”又看着慧哥道:“这还是过世老爹的积德。人家好儿好女,也不知拆散了多少,恁娘儿们这样团圆来家,也是你老人家一生行好,没伤了天理。”说着,就去细珠怀里接过慧哥来抱。那慧哥饥了半日,哭着要饭吃。一时锅灶俱无,那里讨米去。老马去腰里取出一个火烧????来递与慧哥,才不哭了。因对云娘说道:“这还是兵来时我带的干粮,没吃了——这几日都在人家宅子里寻剩下的饭吃,才剩了这一个。”
  一面说着话,云娘走的乏了,就叫老马同在破屋石台基上坐下,问说人家谁亡谁存的信,好不可怜。老马又说:“我在养济院里,亲眼见楚大舅被兵杀了。”云娘听知,又哭了一常老马又说:“还亏大营催的紧,只在城中住扎得三日营,没大搜寻。这些烧毁的,都是兵去了,城里土贼放的火,好抢财物。
  后来又听得金兵说,破了东京,还要回来在临清住扎,恐咱这里也还躲不过。”只这一句话,早吓得云娘又面如土色,忙和泰定商议道:“这破宅如何宿得?到不如还往城外买的刘千户家庄上去,如今全福现住那里看破草房。且住这一夜,明日再作商议。”泰定道:“娘这也说得是,要去就去。”云娘因对着老马说道:“你老人家无儿无女,在城里也不是久住的,肯看往常,和俺娘儿们做伴也好。”老马道:“我的奶奶,说的那里话,受你老人家的恩多哩!我的两间屋也是烧了,脱不了也是这里一宿,那里一宿。我跟你老人家还是旧人,就有甚么东西带不了的,我替你带在身上还放心些。”一行说着,大家走出城来。
  那时,日已半西。秋天渐短,及走到庄上,日已落山。全福和他媳妇子听见云娘到了,慌忙接进屋里坐下。云娘看见三间草屋,偏安着单扇门,当门一条土炕支锅;倒锁着两间,内里柴草堆满。细珠在窗外一张,见有许多大包袱,俱藏在草堆里,乱蓬蓬放着,也不言语。云娘见天色晚了,又没灯油,大家忍饥安歇,只落得一条布被。亏了泰定向邻舍老王家借了半升米,胡乱做些稀粥,云娘、慧哥各吃了半碗,就睡在炕上。
  细珠和老马在炕前打铺,泰定、全福俱在间壁寻宿。
  原来这全福从小做家人就不学好,后来南宫吉死了,见全寿盗财出去了,也就欺心寻事,终日炒闹,把当铺邓三家衣裳偷了,被云娘逐出,在庄上居祝今见云娘失势,来此逃荒,就生了不良之心,要乘机劫他的财物,奈云娘空身,并无包裹,未知身边有无,不敢动手。他那屋里包裹,俱是乘着兵乱,先到南宫吉家,把云娘埋的衣服首饰尽行掘出;又各处地下掘了几个大坑,只不见金银,此心不死。这夜和泰定睡在间壁,用话试探,说道:“这武城县住不得了。当初过世的老头儿积成个大过活,如今便宜外人去了,撇下这寡妇孤儿,咱们领着东奔西躲,一个盘费也没了。难道这些家私,地上的没了,地下的也没有?你我还立个主意,和这寡妇说个明白,拿出来防身,救他母子性命。他寡发家不知好歹,一时间金兵回来,大家逃命,撇在空宅子里也是瞎账。”这泰定是个好人,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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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使细珠把这些话和云娘说了。云娘欲待不听,如今这个身子,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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