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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买下我的车,准备去广西寻找他们?”我喝了口酒,说道,“你找到他们后有如何呢?”
“我现在已经彻底想通了,我爱她,也爱那个儿子。我今后再也不会计较他们的过去了。我真傻啊!”周船拿起刚刚开启的那瓶啤酒,一口气干了。
午饭过后,我顺着笔直的马路朝几公里外的高速公路走去,我相信可以在那里搭乘到便车,一定能。
出租车将我撂在楼下,打开车门,一滩光亮正好罩在我的头顶,那是从我书房的阳台上泄漏下来的灯光。难道杨芬还没有休息?她是在等我回家么?还是在守候“花生”下崽?我驻足侧耳谛听了一会儿,随后抖擞精神朝楼道里走去,走了几级台阶,又退了出来。我忽然感觉自己还没有整理清楚心灵的来龙去脉,倘若就这样贸然回到家里,面对杨芬,真担心又会节外生枝。
已经是隆冬了。空气清冽。从嘴角边哈出的灰白色的热气告诉我,天就要亮了。
我曾经在某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你只有在打量每一扇门窗的时候,这些平时熟视无睹的事物才会产生意味;而一旦你置身其中,门就是门,窗户就是窗户。
现在,当我来到自家门前时,再次想起了这段话。藏青色的防盗门近在咫尺,我手心里捏着钥匙,但我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进入家门:按门铃,敲门,还是直接插入锁孔,旋转,开启,哪一种方式才合乎和贴近我此刻的心境呢?我犹豫着。安静的楼道,拐角处的墙壁上钉着一个蓝色的生胶牛奶盒子,我记得以前我们家并没有订过鲜奶呀,我好奇地揭开盒盖,从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玻璃奶瓶,握在手里,凉凉的。可能是我翻盖的动作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吧,从门内立即传来一阵悻悻的声音,接着是几声表示友好的低吠,以及狗爪抓挠铁门的刺喇声。我终于忍不住将钥匙塞紧了锁孔。一进门,就将前爪搭拉在我膝盖上的“花生”一把搂进了怀里。
“小心她把你衣服弄脏了,”杨芬从卧室里探出头来,说道,“折腾了一宿,我也是才躺下不久。”
“下了几个崽?”我讪笑着将“花生”放下,看见她屁股后面缠着一块白纱带,纱带上浸出了少许血迹。
“都在你书房的阳台上,你自个儿去看啊。”随后,杨芬掩上了卧室的房门。
书房几乎变成了一间育婴室。除了“花生”平时睡觉的窝棚外,阳台上还摆放了一间袖珍的蓝黄相间的狗屋,在灯光下,它酷似一栋童话世界里的别墅。几袋狗粮堆放在墙角,窗沿上有两只空玻璃奶瓶,还有两只塑料小碗,一红一白。“花生”小心翼翼地走进自己的窝棚里躺下,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一共下了四只小崽,看上去不过老鼠一般大小,眼睛都没有睁开,因为感觉到了母亲的存在,于是,它们拼命地朝“花生”怀里拱去,努力接近着那排鼓胀胀的Ru房。
我眼眶有些潮湿了。
闭上眼睛,我伸手逐一抚摸过这些小家伙的小脑袋,最后将手掌停留在“花生”的额头上面。“花生”舔着我的手指头,这一刻,我相信,她一定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回来,回到她们身边。
“天都亮了。睡觉吧。”
不知什么时候,杨芬出现在我身后,提醒道。她穿着那件有些年头了的浅蓝色的棉布睡衣,尽管睡眼惺忪,却妩媚之极。
我起身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说道,“谢谢,我洗个澡就来。”
结尾
……“我现在已经彻底想通了,我爱她,也爱那个儿子。我今后再也不会计较他们的过去了。”周船拿起刚刚开启的那瓶啤酒,一口气干了,用手背蹭蹭嘴巴,感叹道:“我真傻啊!”
我记挂着“花生”的产期,可花果镇没有直达武汉的班车,除非先搭车到县城,再从县城转道武汉。周船建议我今晚先跟他去县城呆上一夜,明天一早再赶车回去,他说,晚上找几个小姐陪咱们乐一乐,放松一下嘛。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告诉他今晚我必须赶回去,因为我家里的狗今晚要下崽了。他听了,笑得半晌直不起腰了。其实,他哪里知道,自从收到那封神秘的匿名信开始,我已经对找小姐取乐这种事毫无兴趣了。这并非意味着我现在有多么高尚,而是我发自内心地厌倦了过去的生活,不止是我,连我身边的那帮朋友似乎也极少光顾那种风月场了。也许每个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后都会有类似的觉悟吧。
见我执意要走,周船就起身相送,“要不,我找辆车送你到高速路口那儿吧,”他一边用牙签剔牙缝,一边了望着几公里外的高速路面,说道,“别看很近的样子,步行到那儿至少得花一、两个小时……”。“算了,找车挺麻烦的,再说,我也想走走路。”说完,我大步朝前方走去。
我以为能在天黑之前走到加油站的,可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夜幕已然降临,而我仍在路上,只见加油站门前的路灯越来越亮,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路灯下晃动的人影了,可我就是走不进灯光里去。有一阵子我怀疑自己是在梦中。我不断回头,看看身后是否有车过来,只见花果镇早已浸泡在一堆细碎的光斑里,道路雪白,空旷,似有若无。我几乎要睡过去了。我机械地挪动着沉重酸胀的双腿,心里直后悔不该把车卖给周船的。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心爱的奥迪卖给那个倒霉鬼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倒霉鬼,于是乎惺惺相惜么?为什么这事刚好发生在我准备回家的路上呢?为什么……无数的疑问在脑海里翻涌,又像烟雾一般在眼前汇集,飘散,以致于当我听见有人在前面几米开外的地方呼喊我的名字时,我还在这些“为什么”中打转。
“张望!是你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路灯下传过来。我站住,却不见人影,只见一辆白色的富康车停在加油站右侧的空地上。谁在叫我?我怔了怔,随即听见按喇叭的声音,凭感觉,我猜测喊叫声是从车内传出来的。于是,我慢吞吞地走向车身,车门打开了,从驾驶座里钻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见她抬起右手拢拢头发,笑盈盈地说道:“张总你好!”
“你?怎么……?”
我完全呆住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团白影居然是我的秘书小柳!
我疑惑地绕着车身走了一圈,看看车里面是否还有别人,里面是空的。“怎么,你……?”我指指她,指指自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我会……?”我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里的困惑,为了让自己相信这并非是在做梦,就伸手拍打了一下车棚。
“上车吧,”小柳说道,“不是梦,是真的,杨芬姐还在家里等你呢……”
“是她让你到这儿来接我的?她知道我把车卖了?她知道我会在这里上高速公路……?那封信也是你们合伙干的?这些,这些都是你们一手设计的吗?啊?!”我愤怒地锤打着车棚,怒不可遏地逼视着小柳,可她钻进了驾驶室,懒得理睬我了。等我稍稍镇静些后,小柳按了声喇叭,催促我道,“进来吧,我们还要赶回家去了呢,有什么事上车再说。”
终于我无可奈何地上了车,坐在后座上。小柳转身将一只饭盒递给我,“也许有点凉了,先将就一下吧。”我默默打开盒饭,囫囵扒了几口,将剩下的扔出车窗。“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我咕哝着,微闭上眼睛,虽然这事从一开始我就有预感,但是当它变成现实时,我还是觉得荒诞不经。“小柳,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老实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我问道。
“去年我拿驾照还给你说过,你都不记得了啊?”小柳熟练地倒车,转向,将车驶上高速路面,回答道,“难道你没有觉得杨芬姐这些年过得很苦么?我是实在不忍心看见你们俩继续这样过下去,才答应帮她的。辞职报告我已经写好了,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记恨我,好吗?”
我没有吭声。我太困了,只想睡个好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