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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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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暗指以姚嵩的出身与排行想承继姚苌之位实乃痴心妄想,姚嵩却似没听懂一般,还是漾着仿佛天真的笑:“将军自然也可以选择自立门户——只是我父王的那些老部下怕也会依样造反,到时按下葫芦起了瓢,将军忙地过来?我姚嵩,再怎样也是父王的亲儿子——也就是说我与我大哥,您其实帮谁都是理儿,就看您选谁了。”

吴忠忽然一笑:“小公子如今势力较姚兴相比,弗胜?”

“自然是大哥。他正朔嫡出,带兵多年,根深蒂固。”

“那便是我想帮你,你觉得有赢面吗?”

“一般来说,没有。”姚嵩轻轻巧巧地抿嘴道,“众所周知,姚兴之计皆出自右司马尹纬,其人,参的是老庄之道,施的却是阴毒之谋,如若不除尹纬,自然不可能赢。”他眼风一转,一字一字地道:“这个么,我来做。至于出兵驰援长安者为谁,也请将军静候佳音。”

吴忠推案而起,一拱手道:“旁人总道小公子聪明,末将总以为也不过是酸文假醋地故作高深,如今方知小公子之慧眼独具,末将以后便奉小公子为主!”

姚嵩亦动容地反握住吴忠的手:“子峻此后便仰仗将军了,若能得之,必与将军平分家业!”

二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好些话,吴忠方才告辞,直到见不到他背影了,姚嵩面上的浅笑才慢慢凝结,唇边抿出一道黯淡的弧度。他身无长物地回归,已是身处悬崖之巅,进则粉身碎骨,退亦无路可走——单靠自己的脑子和姚苌一时有一时无的宠爱,想与姚兴斗简直天方夜谭。

吃一堑长一智,他须得有兵权,否则去留皆由不得你,遑论承继大统!

思及此处,心绪却又不期然飘到了慕容冲身上,他在此处腹背受敌如履薄冰,却不知他在长安城下,又当如何?

慕容冲仰头望向天际未散的硝烟,又是一日鏖战过去,夕阳西坠,斜斜地挂在被鲜血与战火浇成酱色的长安城楼上,给城门外堆叠的尸体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韩延,段随先后遣人回报:士兵们数次冲锋都被打退,士气已沮,天色又晚,攻城战难以为继,恳请收兵。

慕容冲跨在马上,远望着被围地如铁桶一般的长安城,城中如今是什么境况他猜的出——内,人相食;外,无救兵,已是山穷水尽——似乎谁都知道,长安孤城,守是守不住的。可就是这么群明知必败的羸弱残军硬是挡住了燕军十万大军日复一日的攻城战!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怎么看?”身边一骑低声道:“窦冲那厮善守不善攻,守城还是有一套的。今日雍门城楼险些得手,只因苻坚亲上城楼督战,身先士卒悍不畏死,秦军大振,竟能拼死又将城楼夺回——燕军至此屡次受阻,士气已疲,收兵吧。”

慕容冲一扬手,传令兵得令,飞驰往报,不出须臾,鸣金声起,疲惫不堪损失惨重的燕兵们顿时从城楼上潮水般地退下,纷拥而回。

“燕军?”慕容冲眯起眼,嘲道,“我以为你已是投降我军的了。”

杨定坚毅的唇角紧抿着:“我是氐人,怎会投降鲜卑!”

慕容冲冷笑一声:“那你觉得你我这算什么?”

“合作!我要杀入长安城,亲去问天王一句为什么!我举国来助,他为何负我,坐视窦冲杀尽五千仇池兵!”杨定双目通红,显是又勾起了伤心往事。

慕容冲转开视线,悄然握紧手上的鸣凤枪,神色却是片羽不动,唯有那残阳余晖耀满双瞳,显出几分嗜血的妖异。“好。明日休战,待新造好的攻城楼车与连发弩弓自阿房送来,再行主攻!届时你为先锋,为大燕开出一条入城血路吧。”

杨定一凛,在马上一抱拳,应声喝是——心知慕容冲所言百尺楼车,上部加巢以望敌,下部设连发弩机以攻城,中藏兵甲数百,可随云梯登城作战,乃是杀人无算的攻城利器。

慕容冲一勒马头,沉声道:“回营!”

慕容永之死,于他打击甚巨,大到让他至今不能相信此事——这几乎摧毁了他曾经的坚持和天真的想法,过去的慕容冲的影子在他的灵魂中渐渐鲜明,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麻木学会了残忍学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既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开弓无悔誓报此仇!

姚兴与其父议事已毕,出来后却未回自己寝宫,反又熟门熟路地拐至姚嵩居处——因他近来“失宠”于姚苌,故上下多有轻慢之,因而一路遇见的仆从侍卫甚少。姚兴止了跟着的人,独自一人上前从虚掩的门缝中向内望去。姚嵩一身绛袍坐在案前,天刚入秋,他便围上了紫貂领脖,正怔怔地望着窗前发呆。从姚兴这个角度望去,姚嵩秀丽的侧面掩于一头青丝之下,只露出一点小巧下巴,越发显得精致柔美地犹如好女。

姚兴忍不住跨步进去,姚嵩似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行礼。姚兴一面止了他的礼,一面朝案上看去——那是两卷《金刚经》同《逍遥游》(注1),不由一笑:“子峻日日闷在房中做学问果然进益了不少,不止是老庄之道,连佛学都研究上了。”姚嵩低了头道:“都是向大哥学的。以往我诸子百家皆看,独独不好那天竺传来的释学佛道,如今细细读了,反觉得果如大哥所称,妙不可言。”

姚兴好佛,人所共知,此刻便不由地兴致盎然地问道:“怎么说?”

“道家主张独善其身,佛家主张普度众生;道家主张物我两忘,佛家主张四大皆空;道家言万物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佛家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不是佛家事事要更进益一步?”姚嵩一面说一面觑姚兴的面色,见他但笑不语的,便有些怯怯地收了声。姚兴点头道:“说的很好,你没入禅多久,便能有此见地,实属难得。”

姚嵩便转而高兴地一拍手:“以往总是静不下心读书悟道,如今可算是能安闲下来潜心研究了。”姚兴见他欣然模样,实在不似作伪,便又故意问道:“子峻不觉得如此赋闲,颇为无聊么?”姚嵩顿了一下,避开姚兴探究的目光,苦笑道:“我以往总觉得位不高权不重,便枉为男儿,白活一世,如今想来,乱世烽火中有处读书静好之处,便已是难得的了。”

姚兴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子峻一贯聪明好强,如今性情为人都骤然大变,不知是何缘故?”

姚嵩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低下头去:“何,何来什么缘故。。。”

姚兴的目光在他颈间停驻:“何时得了件好皮草?”伸手便要去抓,姚嵩情不自禁慌忙要躲——须知他自那日头破血流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从不忤逆姚苌姚兴父子,此刻的反抗便尤显突兀了。姚兴力大,姚嵩又哪里挣的过他,反被一把攥住手腕:“。。。他送的?”

姚嵩屯了口唾沫,艰难地垂死挣扎:“。。。谁?”

姚兴冷笑一声,干脆挑明了道:“慕容冲。”

姚嵩猛地抬头,面上血色尽退,双唇哆嗦,却嗫喏不能出一语。姚兴觉着自己戳中了弟弟的痛处,但见他如此惊惶,心底却又有些许莫名的不快与疼痛,他迫近了姚嵩,低声道:“子峻,你不是不知道慕容冲是个什么货色吧?当年苻坚待他如珠如宝,他便还他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一旦他要与我们姚氏翻脸,就毫不留情地谴你回来,这等狼子野心之辈何曾会讲什么情分?!”姚嵩又气又急又愧,一把抵住姚兴的胸膛,仿佛愧不自胜似地恨声道:“不要说了!”

这是他近日第一次没有对他柔声说话,姚兴却觉得有些兴奋,仿佛先前精明跋扈不可一世骄傲无比的姚嵩又回来了,他不理他的抵抗,反更低地俯□去,颇有兴致地问:“你迷恋他什么?你们。。。他可曾对你做过什么?”姚嵩红了脸,低了头,难堪地又重复了一遍,“不,不要说了!”

姚兴也不知自己怎的了,见他这般,心里便如被猫饶了一把,不见疼,却痒的难受,正要再说点什么,忽听门外侍从禀道:“殿下,尹纬大人求见!”

姚兴啧了一声,松开双手,姚嵩惊弓之鸟似地跳开老远,姚兴反笑了:“子峻,你躲什么?如此怕我”姚嵩不说话,还是一脸戒备提防,姚兴一面抬脚要走,一面还不忘调侃戏弄:“好弟弟,你还怕我吃了你?”

姚兴心情颇好,步伐轻快地步入房门,尹纬早已经坐等许久,有些不耐烦了——姚兴向来敬他有如半师,从不曾要他等过,因而开口的语气便有些急躁不满:“殿下,您上哪去了?!”姚兴皱了皱眉,不答反问:“景亮找我何事?”

“大单于今日议事,可曾说了出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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