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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掀开那个马桶盖,“她比我有才华,而且和听众什么都说,包括自己家住哪条路。”
“她家住哪条路?”
“不记得了。”他还是淡淡地说。
我默默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
“你一定记得。”
“我不记得。”
“你记得。”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不信。”不知怎么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点赌气。我轻轻地吸口气,对他笑了笑,希望显得轻松一点。
“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不知道。”
玛当娜又在浴室里叫起来,叫得柔肠百转。
“你先坐一会,我去给她洗完澡,”我们沉默一会后,岳洋说,“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他转过身,朝浴室走去。
我打开他的冰箱,拿出一罐健怡可乐,打开后,站在门边看他把玛当娜从浴缸里抱出来,很利索地用手在它身上捋下一层水珠,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毛巾仔细擦拭一遍,然后用电吹风的最小档对着吹,边吹边用手拨动着她身上的毛。他一脸专注地凝视着玛当娜,她慵懒地躺在吹风机下,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德性。
我喝完半听可乐,把罐子放在脚边的地上,“我要回去了。”他转过身,看看我。
我抿起嘴笑笑,“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要去睡觉。”
他手里的吹风机换了个方向,“你真的想知道她家住哪条路上吗?” 一股暖暖的风吹到我脚上。
我摇摇头,“我又不认识她。”说完,我又摇了摇头,” 她住哪儿关我什么事。”我转身朝门口走去,他在门边拦住我,“其实她家我只去过两次,因为…”他看看我,“她不喜欢别人去她家,” 他笑笑,“她不介意告诉陌生人自己住在哪儿,却不欢迎任何人去她家。”
“她好像很受欢迎。”我想起电波里那个笑呵呵的小男孩。
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
我抬起头,“其实,那首歌一点也不可爱,也不是无哩头。”
我咽口唾沫,“它是…它是Albert Hammond人生里最重要的一首歌,”我接着往下说,“它写的是,在Albert Hammond刚从摩洛哥到西班牙,穷困潦倒,身无分文又不想告诉家里的人,就在火车站外面讨钱,正好撞见自己的表哥,却认不出来,还朝他伸手要钱…很惨的…”
说到这个时候,我的喉头给什么东西哽住了。
岳洋默默地把我抱在他怀里,一颗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到他胸前的马桶盖上,我伸出一个手指把它勾掉。
他的声音温柔地在我耳边响起,“然后,他的表哥带他去洗澡,给了他钱,说‘你看你这副样子,我要告诉你父亲’,Albert 求他别去告状,说‘我爸爸知道了会发疯的’…当然,后来他的表哥还是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他家里的人…”“不过,后来…”我抬起头,擦擦眼睛,“他就从西班牙到了伦敦,又从伦敦到了洛杉矶,再后来,这首歌就出名了,”我对他笑笑,“再过八年,你就出生了,再过两年,我就出生了。”
我揪揪他的耳朵,他也揪揪我的耳朵。我用力一点,他也用力一点。
“小时候我离家出走,在游戏机房里一边听这首歌一边打游戏,全家人都在四处找我,”我说,“那时候我心里好害怕。”
“害怕什么?”
“怕我姐姐忘了她带我去过那个地方,就找不到我了,那我就回不了家了。她当然没忘,我姐姐记性特别好……”我把头埋进他怀里,“我真的困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正对着岳洋圆圆的后脑勺,一边一个半圆的耳朵,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拉他的耳朵,这才发现昨天晚上是贴着他的后背睡的,一只手抱着他的肚子,另一只手臂压在他身下,已经麻木了。
我用手挠他的肚子,把他弄醒。
“干什么?”他懵懵懂懂地说。
“我手好麻,”我嘟起嘴,“你压住我的手了。”
岳洋打个哈欠,翻过身,“难怪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睡在石子堆上,怎么也不平。”
“你瞎说。”
“真的。”
他又要翻身,我拉住他,“帮我揉揉手。”
他闭着眼睛把我的手臂拉过去,从手肘到手腕给我按摩。慢慢的,我的手回复了感觉。
“好了没有?” 他问。
“再揉一会。”
“我手都酸了。”
我有些不满,“这算什么,于乐瑶,就是我的好朋友,她以前的男朋友,每天早上一醒来就会温柔地看着她,看很久,然后吻她。从不间断。”
他来了点精神,睁开眼,“你是说,那个男的连眼屎都不擦,牙都不刷,就凑上去吻她?难怪他们会分手。”
“去你的。”
“他们为什么分手?”
“因为那个男人对她太好了,” 我叹口气,“她说不需要一个保姆,可是她后来找了新男朋友,马上就变成|人家的保姆,我亲眼看见她趴在地上擦地板。”
“所以男人不能对女人太好,”他好像在等着这一句,“否则就是与虎谋皮,自取灭亡。”
我踢他一脚,一转头看见床头的钟,叫起来,“什么,已经八点半了! ”
“你几点上班?”
“九点,天哪,”我坐起来,“十点钟要开选题策划会! ”
十五分钟的快动作之后,岳洋开着他的吉普车送我去上班。他的车在我们公司楼下停住,我跳下来,夹着包正要往大楼里冲,他在后面把我叫住,示意我回去。
我跑回他的车前,“怎么了?”
他伸出手,替我把露在裙子领口的一截胸罩背带理进去,“穿黑裙子,不能戴白色胸罩,否则露出来很难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连这你都懂。”
他指指自己的脸颊,“亲一下。”
“在…这儿?”我看看背后,大楼门卫正好奇地看着我们。
他点点头。
“这是公共场所。”
“对啊,公共场所,所以干什么都可以,”他像个小孩一样祈求着,“亲一下,我很久没这么早起床了。”
我掂起脚,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他没刮过胡子,脸上皮肤微微地有些扎人,我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嘴唇轻轻地蹭了几下。然而,等我睁开眼睛,他的眼光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钉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
我移开嘴唇,转过身,在大楼的旋转门口,有一个穿一身淡紫色套装,头发绾在脑后,看上去很优雅的女孩正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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