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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了支笔和笔记本和我聊天。她告诉我,说是我的英语发音非常标准,很有英国绅士的味道。说得我受宠若惊,顿时自我感觉好了不少。我问她是否去过中国,她说那是她的一个梦。她说她喜欢看中国女人穿旗袍的样子;喜欢东方文化;她说她第一次和男朋友约会就是吃的中国餐。大家一听,乐了,七嘴八舌地邀请她去中国。
老厅长忒起劲儿:“对!你到中国来,我请你吃最好的中国菜!”
成处长道:“老厅长,你也成了朱迪小姐的男朋友啦!”
老厅长说:“当然是朋友。这叫国际友人。”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的挺开心。
车子里就那么点点大,第一次挨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这么近,肯定不舒服。她身上有股香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不是那种忒浓烈的。幽幽的、淡淡的,闻起来让人心里悠悠荡荡地说不清又想闻的味儿,是很好闻。再加上时差的缘故,此刻应该是中国时间的后半夜了,昨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我难受得要命,又不愿意在外国人面前失态,就得硬挺着。
男人的天方夜谭(12)
她好像觉察了,就不再和我说话,自己抱着肘,闭上了眼睛。也就几秒钟的工夫,我就睡着了。等醒来,我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我差不多整个歪在了她身上,惊得我“腾”地一下就坐直了。我看到她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坐着,很吃力地冲我笑了笑。我没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连忙对她说,对不起。她没说话,用右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我别说话;我一看除了司机,他们几个也都睡着了。她用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怜惜的目光看着我;我估计,那一次我的脸一定红到了脚后跟。
从表面上看,男人似乎是社会生活中更坚强、更有能力、更主动的力量。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至少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如果深入到心灵深处考察,我认为,一个男人不管他的精神力量有多么强大,都会有一根无形的脐带神秘地、终其一生地缠着他,使他能够从脐带另一端的女性那里汲取到温存、关爱、理解、信心与力量。这是所有男人信心与力量的最重要的源泉之一。这根脐带一旦断掉或出了问题,这个男人的生命力便一定会萎缩或同样出问题。这远远不仅仅是弗洛依德的性,而是与来自造物主的伟大而神秘的母性有关。因此,那些好女人都会知道:能够最终征服一个男人的心的,并不是那无法长久依靠的美貌,而是更要靠母亲、妻子、情人三位一体般的温暖、关爱、体贴、宽容与善解人意。能做到这一点的女人,将会从男人那儿得到很丰厚的回报:热烈的爱、忠诚、责任心、坚定地面对困难、勇敢地追求生活。这不仅仅是男人生活的需要,也是女人生活的需要: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就这样构成了和谐的两位一体,形成了男女间完整的生活。遗憾的是,在有太多的男人不配得到的同时,又有太多的女人做不到或不屑于这样去做。结果只会有两个:一是失去这个男人的人或者心——在有些情况下,对于某些女人,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但我要说的是,除非她对所有男人都不感兴趣了,否则,一切男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是大同小异的;二是失去自己的一部分或者大部分快乐。对此,你还能说不重要吗?
我妻子,噢,对了,现在应该叫前妻了,是个很优秀的人。不是优秀的女人,是优秀的人。她是省直机关的一个处长,相当能干。在北大荒时她还是我的领导。是我们连的副指导员,是挺革命的。回城后,她被分到了省直机关;我在一家工厂。恢复高考后,她没考;我考上了。第一年放暑假,我回来结的婚。我们没有孩子。怎么说呢?一半的原因是大家都太忙,一半的原因是她身体不好,也不喜欢小孩。我们的关系,怎么说呢?
属于各自忙忙碌碌,家庭生活平平淡淡的那种。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注意观察了很久,那种在事业上能干也肯干、雄心勃勃的男人,在两性关系上常常会表现得也很强烈;女人则正好相反:越是有事业心有政治抱负的女人,在性的问题上就会越平淡、越冷漠。她们的性能量大约是在事业或仕途上得到释放的。在我所知道的所有的女人中,只有武则天和叶卡特琳娜二世是例外。
我的前妻不是例外。
你真的没法说她不好。你的不满足常常是无法说出口的。举例?这怎么举呢?好吧,你也是当丈夫的。比如说吧,你出差很久回来,自然想和妻子亲热亲热。等你冲动得满头大汗,忙得手忙脚乱时,你突然发现她并不激动,她在用一种冷静的目光很平静地在观察你、打量你、审视你。你觉得怎么样?有点儿毛骨悚然是吧?告诉你,那时你会满心羞愧,觉得自己是个忒无聊的下流坯。下次你还来吗?拿破仑说“床上无英雄”,可也不至于感觉这么要命。是吧?她不虚伪。很多和她接触过的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好领导,好同志,好下级,好同事,好朋友,好大姐……惟独不是个好女人。或者说,是个除了性之外的好女人。你怎么办呢?
在单位我不可能流露什么。我很看重自己的事业。我当然知道,处在我这种位置,有太多的人在盯着了。那是不允许流露个人感情的地方。将个人的喜、憎、好、恶深藏不露,是在中国官场生存的首要条件与法则。
没办法,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你不能不习惯;不习惯、不适应就意味着你将被适者生存的法则淘汰掉。这种习惯与适应的另一重含义是在家庭与两性关系上的。职位还不太高、根基还不很牢的青年干部,最容易被打下去的就是犯生活作风问题了。官儿当大了,这当然就是小节问题了。人家说,最尴尬的就是我这个级别了:官儿再小点儿的,不值得大动干戈;官儿再大点儿的,不容易大动干戈。偏偏是我这种官儿,盯着你的、想踩你的、能把你踢下去的,都在你身边,完全没脾气。能忍的还好,像我这样一帆风顺上来的,就很难说了。
于得海去美国前来过我家。这小子是个人精,他一眼就看出我与我妻子的家庭生活有些问题。他对我说:“在两性生活上,你和嫂夫人都是人物——悲剧人物。”我那时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他嘲笑我说:“别跟我来这套假模假式了。一瓢?一瓢哪儿够你老哥饮。你敢说你不想把全世界都捧来饮?”我骂他胡说八道。不过,审视潜意识,我得承认: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其实哪个男人不是如此?
男人的天方夜谭(13)
在纽约见面时,谈起我下海经商,他劈头就说:“我看你老哥纯粹是性压抑闹的,变着法儿在发泄。”他说,“别的我不敢说,这个我可敢打赌:你那个家离完蛋不远了。”我默然。在多年的好朋友面前,我不想过分装模作样。官场生涯,我难得有一吐胸中块垒的时候;可是我也实在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有些东西,我自己也不愿或者不敢想得太深。有没有逃避沉闷的机关生活与家庭生活的因素?肯定有。而且占相当大的比重。可是沉闷的对面呢?我不敢想得太深。这就是我还没修炼成熟、不够老谋深算的地方吧。不过,当时我觉得他有点过分危言耸听了,没那么严重。去美国,有没有放纵或者说得好听一点放松自己的想法?我想是没有的。因为首先我讲过,这是我们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大项目,大家惟恐有什么闪失。其次,我们都是第一次去美国,大众传播媒介和长期受的教育烙印很深。出发前我们还开玩笑,说是去战斗在帝国主义心脏。那时,我们脑海里的概念是,在美国,男人个顶个的是暴力好汉采花英雄,沉醉在金钱、女人、暴力、鸦片之中;女人则人人为调情高手床上巾帼,摇曳生姿着随时准备和见过一次面、说了两句话的男人上床。挺吓人的。你知道,外事纪律很严厉,谁也不想惹麻烦。不过,想不想看看新鲜、开开眼界?那肯定是想的。所谓有贼心没贼胆,心里痒痒的表面还要装清高,中国人很少有人不这样。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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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就要结束了,成怀仁宣布下一个目的地是拉斯维加斯,去参观一个国际性饮食服务设备展销会,大家都很高兴。
说实在的,这次考察收获之大,可以说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同时也真够累人、真够烦人的。你想想,这么长时间天天都在折腾同一件事儿,而且越到后来重复的东西越多;再重要的事情也会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