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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过我。”
“我很担心。我怕她会疯了。不能叫她父亲知道。你想,一个年轻女人夜里一个人儿到山上去,什么事都会发生的。好在离这儿不算远。你要劝她别再去。她父亲听说晚饭后她又出去,大发了一顿脾气。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一定要离开这儿。过年之后,我要叫她到我那儿去住。得有个人和她说话儿。慢慢就好了。总得过些日子。梁伯母,您可不要太担心。她还年轻。她总会把这件事淡忘的。我知道。”
做母亲的很焦虑的望着白薇说:“我相信你。这孩子真让我淘神。你听到素馨的事了吧?”
“听说了。这件事有点古怪,是不是?”
“牡丹怎么说的?”
“她大笑。您别见怪,我告诉您一件秘密吧。牡丹相信她堂兄现在还爱她呢。牡丹说素馨是在她堂兄受挫折之后,才跟她堂兄亲近的。”
母亲的眼光显出忧虑。她说:“牡丹现在不会再爱她大哥了。”好像央求白薇表示同意似的。
白薇说:“不会了,她告诉我她已经不爱他了。”
“唉,这个孩子叫我操了多少心。你记得她以前多么活蹦乱跳的。她对她的婚姻不满意,她回来,我也不怪她。后来她要到北京去。后来又变了卦。而现在……”
白薇说:“那是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事情她有她的想法,别人不那样想。她有一种感觉,别人没有。她是与众不同的,她说她天生就是那样儿。她应当找到个男人。”
“但是她不提那件事,她说自己很快乐,别人谈她的问题,她就生气。白薇,刚才你说,不管一个少女做什么事,她的本心总不外乎寻找一个理想的男人,这是当然。她怎么能找到个男人嫁出去呢?我心里始终没想别的事。可是她总不能老是念念不忘那个旧情人啊。你能帮助她,叫她摆脱开现在这种心情,总得设法再过以后的日子才是。”
白薇回答说:“我会。她天生就是那么热情。我有时候儿觉得她总得也为自己设想才行。”
这一段简短的谈话改变了母亲对白薇的态度。好像中间一道壁垒化归无有了,代之而生的是一种新的友情,当然基本上,是二人之间存在一个共同知道的秘密,还有对牡丹真正的深厚的关怀。
梁伯母说:“这件事别跟她说。她若知道咱俩谈论她的问题,她会生气的。”
第二十一章
新年已过。新年的拜年聚会之后,苏舅妈告诉梁太太,说她发现牡丹突然长大了,两个眼睛显得已经有成|人的那种有思虑懂事的神气。不像以前那么绷着脸躲着人,而是大多时间静静的不说话,听着别人说,脸上显着听从忍让冷静超然的表情。在随后的半个月里,牡丹始终是每天和白薇在一起,这对她的恢复以前的精神饱满大有益处。有时去看两个人共同的朋友,有时到西湖去划船,到玉泉店去观赏和尚在山泉里养的两三尺长的大金色鲤鱼;有时徒步去逛九条溪和十八瀑。一天,一次到虎跑去喝茶,那儿的山泉是天下出名的。又一天一同去逛岳王墓,对保卫北宋抵抗金兵的英雄致无限的敬意。
将近上元灯节的时候儿,牡丹显得恢复得差不多了。在晚上,牡丹、白薇、若水一同出去逛灯,每家都出奇致胜争新斗巧的制做些灯悬挂起来。沿着湖滨路,富贵之家都搭席棚,这个老风俗是由南宋建都在杭州时流传下来的。那天晚上,年轻的小姐夫人并不像平日那样避讳人,她们坐在棚里,或是各处走动,评论各种展览的花灯,她们任意观看。那些贵妇小姐头上戴着灯芯草做的花朵,在绯红色光亮照耀之下,更显得娇艳动人。一切普通的法令规矩暂时停止执行,城门彻夜不闭。展览花灯那一带地方挤满了青春男女。在湖岸空旷的一带,孩子们燃放爆竹烟火,飞入天空,火花如雨点儿般落下,没到水面时,已经自行焚烧净尽了。
那是他们回返桐庐前的最后一夜。他们观赏花灯之后,牡丹、白薇、若水又一同走到湖滨去,大家坐在石头台阶上,一边享受一刻清静,一边看悬灯的游船在河面上绿叶丛中飘浮的荷花缝隙里蜿蜒移动。
牡丹一边沉思着一边说:“我想我要离开杭州。”
若水问:“上哪儿去?上京?”
“不是。”
“那你到哪儿去呢?”
“我不知道。在这儿我待不下去,我觉得太憋闷。要到个地方去,在那儿没有人认得我,在那儿我可以我行我素,以本来面目过活,上海——香港。”
“但是怎么——怎么过——您怎么维持生活呢?”
牡丹很有精神,她说:“何必愁?总而言之,我非离开这儿不可。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做仆人,在厨房打杂儿……什么都没关系。”
若水说:“那又叫我们为你担心了。”
“我不怕。我在乎什么?好,你们看吧!”
在堤岸上,五六个小烟火放上去,飞入了天空,后面拖着光亮的尾巴,到天上一爆炸,放出黄|色紫色一片星雨。湖面上一时照得通明。白薇,衬着背后黑色的湖面,看出牡丹雪白的脸面的侧影,她的头挺直,翘上两唇去的微笑。白薇觉得牡丹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像以前一样精力充沛,无一刻安闲不动,淘气捣鬼。
若水喜欢招惹牡丹;他知道牡丹也喜欢。他郑重其事的说:“你可千万不要。做一个礼拜你就腻烦了。”
“做一个礼拜什么?”
“你自己刚才说什么事都可以做,做厨房的打杂儿的,是不是?”
牡丹兴致勃勃的问:“你不相信我?”
若水故意逗她说:“我不相信。你所需要的是找一个心爱的男人,对不对?”
“不错,找个男人,一个敬爱我就如同你敬爱白薇那样的男人。”
“你过去有一个那么敬爱你的男人哪。梁翰林就那么敬爱你呀,你却不要他。”
牡丹停下来,默然无语。若水是触到了牡丹很怕碰的地方儿。牡丹知道那是并未完结的一段情,就像烟火射入半天空,并没有像扇子般展开艳丽的光彩。别人也许会把她和梁翰林的一段情史称之为不成功,不管怎么说吧,现在是由素馨接着成功了。她有一段日子心中怀疑,十分难过,在她还在北京和孟嘉在一起住之时,到底那时孟嘉是否已然想到那个简明易办的改姓的办法?现在她说:“你知道人生最可悲的事吗?不是情人的死,而是爱情的死。连爱情都非变不可,多么可悲!”
在白薇的脚踩在石台子上,摇摆她那穿着长裤的两条腿时,她那镀金的两只拖鞋就闪动着两条光,这时她的一只手放在若水的膝盖上。牡丹的记忆忽然回想到若干年前,那时她和白薇才十六七岁,船系在断桥柳荫下的湖堤上,那时她们初次遇到若水。后来白薇虽然结了婚,她俩之间的友情,依然如故。白薇的脸的半月形,下临湖滨的水,她的两条腿大大的叉开,即使在那半黑暗的夜里,有教养的女人都不肯那样叉开的。但是白薇却那样叉开,完全出乎自然,不愿造做,因为若水不但认可,而且因此更爱她;这就是稀有可羡的和谐相爱的明证。
“你结婚有几年了?”
白薇一边想着一边回答说:“四年零七个月了。”
“还是像新娘一样。”
“是啊,还是个新娘啊!”白薇低声温柔的说,一边向若水很快的瞟了一眼。她又在牡丹的大腿上轻拍了一下儿说:“好了,咱们回去吧。明天早晨还要赶早船回家呢。”
牡丹感到意外,也很痛苦,表示反对,她说:“为什么?”
“咱们明天早晨要早起,赶七点钟的船。”
“但是今天晚上是上元节,一年只有一个呀!我还不回家。这么早就回去!”
牡丹脸上流露出来的激动,白薇就看出来她是真还想留连不归。她想起来很久以前那些日子,那时候儿她和牡丹和金竹半夜散了戏出来,她得陪着牡丹回家,虽然牡丹不肯,她还是把她送回去。白薇又想起来她和牡丹一同住的夜晚,那是到玉仙去旅行,俩人说话说了一夜。牡丹就有个夜猫子的天性,她需要那种刺激。上元夜晚更可纵情游逛,回家晚了更自然不需要什么解释,尤其是她父母知道她是和至友白薇一齐出来的。
牡丹对白薇夫妇说:“你们俩先回走吧。”若水用肘顶了白薇一下儿,在知道牡丹的确不需要他俩陪伴回家之后,夫妇二人臂挽着臂走开了。牡丹心想她若现在像白薇一样,有个像若水那么个男人在身旁,她这么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