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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不由向前平移着,云逸的目光更加坚定。纵是拦不住又如何?至少他要一直贴着师父,一直贴着,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魔修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下一秒,云逸便发现他不知给自家师父嘴里塞了什么,师父竟然咳嗽了两下。他听那魔修开口:“他中了虫毒,我给他吃的,是解药。你不用惊慌,我应该也算得上是你师父的……朋友吧!”
“朋友”这两个字被他说得极轻极轻,云逸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蓦然低沉了下去,而他一直躁动的灵力也好似受了这人情绪影响,慢慢平静了下来。
贺云卿猛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一直紧闭的眸子也忽然睁了开来,盯着灿烂的天空看了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转眼便看到了表情苦兮兮的自家弟子和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魔族!
贺云卿脑海中警铃大作,他忽地站起身来,目光警觉地盯着这人。
他分明可以感觉到,这魔修的实力深不可测,别说现在,便是他实力鼎盛之时也难与这人相抗。
魔修眼中滑过一丝黯然,却被他很快隐藏过去。
“你是何人?”贺云卿握紧了手中的剑,朗声质问。
魔修并未答话,一双黑眸却紧紧盯着贺云卿的脸庞,好似透过他在回忆着什么。他视线微微往上,却是瞥向了贺云卿脑后的似雪的白发,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之色。
贺云卿眼中防备仍未消散,他抬手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魔修的眼神已经解释了一切。
贺云卿便也不再开口了。
魔修道:“如果你想知道我,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贺云卿面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片刻之后,他却是摇了摇头。
通过昆仑石的描述和玄云子诸人平日话语中的疏漏,他自是注意到,自己的某一份记忆应该缺失了。而那魔修杀上玄机门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应该与他有关,尽管燕枯心和玄云子他们刻意瞒住自己,贺云卿却很明白,玄机门遭遇的这场祸事,应该是自己带来的。
而自己却完全忘记了。
贺云卿甚至觉得可笑。他会记得一个恨他恨到让他的师长作陪的魔修的样子,却完全记不得眼前的人。这说明了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人应是比那个魔修更为可怕的存在,可怕到让他连记忆,都没有勇气。
听到他的话,魔修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贺云卿解释道:“既然已经忘掉的事情,还记起来做什么?”他记得别人,不记得眼前这人,说明他脑海深处是在下意识地回避与这人有关的事情,那些记忆也不见得有多美妙,因而贺云卿也不觉得缺失这些记忆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身后的云逸却在这时扯了扯他的衣袖:“师父,是他救了你。”
贺云卿稍稍愣了一番,便冲眼前魔修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来:“谢谢你。”
口中说着谢,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深处。靠近却疏离,爱过却忘记……联想到那日这人离开时潇洒的背影,魔修只觉得一股悲意梗上心头,让他无从发泄,更无能为力。
甚至,因为贺云卿记忆中只存有明泽杀上玄机门的记忆,对于同是魔修的明辉,自然也不会有好口气。
心中掠过悲伤无数,明辉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不用谢。”
或许忘记,于他们二人才是最好的结局。
妖兽森林蔓延千里,可贺云卿却觉得此刻他们处在一处逼仄的空间内,只一抬头便能看到这魔修的身影,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不适感,贺云卿拍拍自家徒弟肩膀:“我们回去吧。”
“那他……”云逸呆了呆,将剑重插入剑鞘:“是,师父。”
贺云卿离去时,一缕发丝刚好刮过魔修脸庞,衣袖相贴,但他只是漠然地转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注给他。明辉面上哀色更甚,只能静静看着贺云卿的背影,拳头不自觉攥起。
“你……”
贺云卿停下步子:“何事?”
明辉半晌没有出声。
正当二人僵持着时,妖兽森林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呼喝之声,森林中妖兽们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纷纷四散奔逃,几人站在此处,都觉得脚下的土地有些不平稳。那声音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了,贺云卿抬头望天,忽然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自天边飞至,很快就落了下来。
来人正是燕枯心。
他额头冒着细汗,显然来得有些匆忙。见贺云卿完好无损地站在树丛边,他面上露出一丝喜意,随即便专为无穷无尽的抱怨:“师兄你来这里怎么都不通知一声,这几日妖兽森林中有毒虫出没,最是危险,若是师兄想来,我陪你便是。”
他从上到下把贺云卿检查了一遍,见贺云卿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他眼中的担忧之色才逐渐散去。
贺云卿拍拍他肩膀:“不用担心,我没事。”
两人亲密的互动让一旁的魔修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而云逸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正掌门师叔和师父秀恩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常常被二人当成石像的小徒弟表示很淡定。
在燕枯心看来,贺云卿身上总有一股能够让他安心的力量。尽管他二人力量悬殊,可是这世间能真正制服燕枯心的,始终只有贺云卿一个。这次也是一样,贺云卿的动作似乎带着魔力,让他慢慢慢慢平静了下来。心情平静之后,他才注意到,贺云卿身边除了云逸外,还有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家伙。
还是个魔修,燕枯心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地上躺倒一地的虫尸就足够让人怀疑了,这个忽然出现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将贺云卿护在了身后,直接与明辉正面相对:“在下玄机门掌门燕枯心,阁下既是魔族,为何来此?”
明辉神色不变,唇角勾起一丝笑容:“为找人而来。”
找人?燕枯心神色变换,细细思量片刻后问道:“阁下要找的人可曾找到?”
魔修笑容更加灿烂:“自然是找到了。可惜那人不识得我,我总要加倍努力才是。”
燕枯心危机感更甚。他盯着魔修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善意,反而眸色如冰:“依照我的判断,此处不会有阁下要找的人,阁下既是魔族,又如何不知人魔殊途的道理?”
“是吗?”魔修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你所谓的道理,我是从来不信的。”
此刻,他再不是原先温和无害的模样,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燕枯心身后的贺云卿,眼神锐利如鹰,他的视线实在太富有侵略性,竟压迫得周围的空间都好似小了一半。
燕枯心自是注意到了,这魔修的实力比之那元婴被灭的魔修还要强上一分。心头危机感更甚,可他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仍然紧紧盯着那魔修,灵气汇聚,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贺云卿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轻拍他脊背安慰。
燕枯心渐渐放松下来,面上浮现出微笑来:“既然那人不识得你,那人便是不想见你不愿见你,阁下又何必强求?”
他想,他总算是找到了那时的师兄为何总是心神不宁的缘故了。
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说起来,便是燕枯心自信高傲,也承认,面前这人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强大,也是最危险的男人。若是师兄曾经为他倾心,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那时候的自己于师兄而言只是师弟而已,他做了那么多荒唐的事情,足以让师兄对他没有好印象。
可是现在不一样。
现在站在师兄身边的人可是他!与师兄有了肌肤之亲的人也是他!纵然他没有强大到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地步,可是他还很年轻!
又怎么可能输给这个不知道有多老的魔修!
“不强求一番,又如何能确定?”魔修微微一笑,眸光却是冰冷的,“这世间无数感情俱是强求得来,若不强求,有些人哪里有戏?”
他这话却是意有所指了。燕枯心略一思忖,便明白这人这般讲究竟是何意。眸间浮上一丝怒色,察觉到那魔修高高在上的眼神后,燕师弟却是立即改变了策略,转头朝着贺云卿哭诉:“师兄,我被欺负了~”
贺云卿低低叹了口气,轻拍他的手,向前一步:“虽不知阁下究竟在寻什么,但人生在世,强求而求不得之事实在太多太多。阁下救了我,我很感激,但眼下却是不得不与阁下说一声告辞了。师弟,云逸,我们回去吧!”
说罢,他也不理会眸子猛然黯淡下去的明辉,牵着贺云卿的手,缓缓离去。
云逸偷偷瞥了一眼魔修,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处,嘴巴微微动了动,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云逸扶额暗忖,“你的血?”还是“我的血?”模模糊糊的,似乎都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