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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嫣就着她的搀扶起身,两人一道走出书房,她眼泪落个不停,所幸宫人都知事有不对,一个个低眉敛目不敢抬头来看,倒并未发现她在流泪。
娥眉扶着她一直到了寝室,摸了摸她的发:“头发干了呢,歇了罢。”
替她脱了外裳,扶到床上,安置她就寝。
红嫣缩在被子里,从身冷到心,她打发娥眉也去歇着:“都是熬了一夜,你也去歇着,横竖又被禁了足,不必早起请安,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娥眉到底不放心,令人搬了张软榻到床前,躺着睡了,她也累了大半夜,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红嫣睁着眼睛,一直熬到了天色大亮,才昏昏的睡去。
蜜妃因醉酒再次被禁足的事,极快的传了出去。因皇后受孕而心中抑郁的妃嫔们总算有了个可发泄的话题,整个新年期间都不停的有人一副又尴尬又神秘的样子说着这次事件。
“……你先行了一步,没瞧见。那杨小将军生得也是极好的,蜜妃大庭广众之下,竟是看准了他跳的。”
“这也太不知廉耻了!”
“她是什么出身,难不成你们都忘了?”
“说得也是。”
传到后头,蜜妃以往独宠后宫的手段,也被人猜出了一两分,大抵就是如何如何主动。众嫔妃只有感叹:“我们这些好人家的女儿,一世也莫想学到她半分了。”
还好红嫣半步也不能出,既听不到,也无从论及堵心。
狄秋浔神色较往日更冷,让周遭之人除了公务,半句多话也不敢说,很是提心吊胆。
杨易率领一众部将要重返边关,上折相辞。狄秋浔召了诸人到御书房说话,话到末了,杨易笑着道:“此次皇上赏下美酒,犒劳三军,恐怕军中又要乱上一夜了。”
狄秋浔道:“哦?”
“军中将士,自来律己,平素都是令行禁止,一丝儿也不乱,只除了这饮酒之后,打架生事的不少,更有甚者,连自己是人也忘了,装了猴儿要下水捞月,醒来却半点不记得。私自饮酒倒也好罚,若是犒劳军士,允了喝的,做出何等事来,便是军法严明,也不好如何处置,只好一笑了之。”
他越说,狄秋浔脸色便越冷。杨易自若的说完,不显心虚。
狄秋浔淡然道:“杨小将军保家卫国,做好份内之事便罢。上至朝庭,下至百姓,都记得你的功劳。旁的事,想多了,与人无益,与己无益。”
杨易敛容道:“末将遵旨。”
一日,一日,又一日。冰雪渐消,春回大地。
红嫣不觉已在碧梅轩中被关了三月之久,静悄悄的,十七岁生辰已过。她别无消遣,只得每日习字,渐渐的练出些意思来了,只觉心境一日比一日平和。
宿雨领了纸回来,颇有些怨色:“娘娘,内务府说玉蝉纸用完了,只得这些芽纸。”
芽纸是宫人才用的纸。皇后身子重了,如今完全不理宫事,由柔贵妃和乔贤妃共理宫务,出了这种以次充好的事,分明是柔贵妃与乔贤妃私下糟践蜜妃娘娘。
红嫣微微一笑:“横坚我写得不好,用玉蝉纸也是糟蹋。”
宿雨听了,只得抿了抿唇下去,娥眉将她拉在一边:“这般小事,也要闹到娘娘面前,不是成心让娘娘心烦么?”
宿雨撅起了嘴:“上回领炭也是这样,每日饭食也是……娘娘全不放在心上。”
融晴微叹了口气,每次皇上将她召去问话,她却无话可禀,蜜妃娘娘一不哭闹,二无怨色,三不要求面圣。皇上听了面色更冷,也不知要禁足到何时。
大齐与大周胶着了数月,终于旗开得胜。迫得大周签下认降书,割地赔款。举国欢欣鼓舞,除却原地驻扎军队,杨仁杲、费衍、苏靖和俱率领部分需受封赏军士还朝。
狄秋浔大赦天下以示庆贺,碧梅轩里终于迎来了宣旨的宦官。
“……自即日起解除禁足,掳去封号,降为昭仪,以儆效尤。”
胡公公收起了圣旨,递到跪接的红嫣手上。
“娘娘不必心急,皇上消了气就好了。”胡公公对她说话仍是十分恭敬,并无半点轻看的意思。他也约摸猜到两分皇上的心思,这舒昭仪牵住了皇上的心,他日升位亦不是难事。
红嫣笑着起身,将圣旨放到娥眉手中:“公公说的那里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什么可急的呢?”
胡公公便道:“小的来时,皇上、两宫太后和诸位娘娘都在扬乐宫会宴,皇后娘娘特命昭仪娘娘赴宴,今日衣饰逾制亦不妨事。”衣饰上头,依着位份,都有些限制。红嫣被降了位份,有些便不能用了,要待重新制过。
红嫣应了,待胡公公走了,便令人梳妆。
翩空笑道:“娘娘还簪那只八尾凤簪,皇上见了合适,兴许不日又重复娘娘位份。”
红嫣摇头:“什么位份,就穿什么衣衫,拿那只垂丝海棠簪来,再拿那条湖色绣兰花的裙子来。”
话一出,见周遭宫人都望着她。
红嫣便笑道:“我是绝了这门上进的心思,再不会去招皇上的眼,你们要跟着我,便跟着。怕耽误了前程的,只管另谋高就,我决不阻拦。”
众人连忙跪下:“婢子等绝无二心!”
红嫣也不点破,自她被关这三月里,已有许多人蠢蠢欲动。她无意挽留,听之任之。
当下梳妆完毕,一路前往扬乐宫。
宫人通报:“舒昭仪在殿外候命。”
狄秋浔握杯的长指微收,傅皇后轻轻一眼瞥过,抬手摸了摸隆起的腹部。
费太后似笑非笑:“宣舒昭仪入席。”
红嫣缓缓走入,那些好奇的、讥诮的、恶意的目光,她权当未见,目不斜视的走至殿中行了大礼。
费太后微微一笑:“起身罢。”待红嫣起来,她打量一番,怜惜道:“可怜见的,清减了不少。”
红嫣默默的退至一侧入席,微微垂着头不语。
狄秋浔目光始终胶着于她面上。
红嫣这几月不见,似更长开了些,以往,她像一朵牡丹未放,如今,却像是在轻舒花瓣,愈加美丽起来。气质中添了两分清冷,初具倾国名花的傲气。
傅皇后轻声道:“皇上。”
狄秋浔侧过头来:“何事?”
傅皇后看了看他的手:“酒。”
狄秋浔低下头来,发觉自己酒杯微倾,酒液滴落于案上,沾湿了衣袖,便将酒杯放下,抬眼看到红嫣离席,便道:“朕去更衣。”
红嫣随宫人走出净室,才一挑开帷幔,就见狄秋浔站在帷幔外,负手静立。猩红的帷幔,衬着如玉的人,似乎同初见那名俊秀阴郁的男子,无甚变化。
红嫣缓缓福身:“臣妾见过皇上。”
狄秋浔走近,绣着龙纹的衣裾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不想朕的妃嫔里,竟有一位强项令。”语气平静,不像动怒的样子。
红嫣默然不语。
狄秋浔道:“抬起头来。”
红嫣抬头,却不与他对视。
狄秋浔抿了抿唇角,似乎在压抑情绪,终是淡淡的道:“那一日,朕说的是意气之语。便也当你说的是意气之语了。既已罚过,此事便作罢,日后切勿再犯。”
红嫣应道:“是。”
狄秋浔衔笑伸出手来:“走,一道返席。”
胡公公目光一动,这是皇上要给舒昭仪体面,虽然降了位份,但仍在帝心,不使人看轻。
红嫣却后退了一步。
狄秋浔目光一沉:“你这是何意?”
红嫣视线落在一侧瓶中插着的孔雀羽毛,低声道:“本不想惹皇上不快。只是臣妾虽再不会犯前次之错,但所说之语,却并非是气话。皇上若不愿放臣妾出宫,便当无臣妾此人罢。”
四周一片死寂,宫人跪伏在地,恨不得缩进地里去。
狄秋浔声音冷硬,十分可怕:“舒红嫣,你当朕离不得你,舍不得你?”
红嫣一哂:“臣妾娼门之妇,从不敢自视甚高。”
69章
狄秋浔伸出的手,慢慢垂下。
他眼中即将要掀起的惊涛骇浪,又化成了幽深的潭水。
怒气即将突破临界值,又奇异的平息了下去。
“朕知道,那日的话,让你耿耿于怀。不错,朕有失冷静,却何尝不是因你做得太错,为此气恼?”
这句话,已经是变相的在让步。红嫣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面容平静,双目却紧盯着她,手握成拳,显然在克制。
她用指甲掐进掌心,过了片刻才轻移两步走近他,轻轻附在他耳边。
狄秋浔面上露了丝笑容,就要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就听她低声道:“皇上,您实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对着臣妾这等低贱之人也百般容忍,您安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如何,臣妾都向着您,便是太后对臣妾有何交待,臣妾仍是会禀报予您……只求还臣妾个清静,莫要一面鄙夷臣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