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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墨摒弃外物,全副心思都放在神梭上,全不知会外面的情形。可柳亦的脸色在不停变化,先是焦急、继而犹豫,渐渐又有些决绝,开口道:“我还是唤醒青墨吧,前辈也不用再撑了,并力而战也未必杀不出一条活路。”
长春天的声音自藤丛中响起,几乎每个字传出的方向都不相同,足见其移动之快:“趁早把杀出去的念头掐了吧,不靠梭子,咱们没机会。”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用理会外面,我还能撑。一盏茶,我看成。”
又片刻后,藤丛中的长春天忽然笑了一声:“哎呀妈呀,较劲的时候到了……”
东北口音响起时,四只“口袋”已经彻底撕碎九成九的长藤,在他们面前,只剩最后一层由手指粗的细藤条编制的屏障。
长春天的身形也由此显露,脸色没什么异常,甚至还带着些笑意,但他的姿势显得有些……忸怩:
一个人赤身裸体,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忽然房门被撞开,一群闲杂人等冲了进来,这个人会是什么姿势?
双臂抱胸,蹲下。
长春天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当然,他身上穿着衣服呢。虽然是蹲姿,还在最后一层藤编屏障中迅速移动,身法极快,出没无踪。
几乎全不费力就扯断了外层厚重藤壁的四个“口袋”,迅猛前进的势头,也终于在着最后一层薄薄薄薄壁垒前停顿下来。
这一层的藤子虽然纤细但却坚韧到匪夷所思,就凭着四个尸煞分金裂石的可怕蛮力,一时竟对它们奈何不得。
“口袋”不停的扯、砸、踹……甚至于嗷嗷怒啸中撑开大口奋力撕咬,细藤间不停发出吱吱的怪响,但就是不曾崩断,一根都没断。
柳亦探知四个怪物终于遇到了阻碍,惊喜之余更是佩服,由衷赞道:“前辈法术神奇,正经让柳黑子大吃一惊。”
“不是法术。”长春天就像一只疯狂的蜘蛛,在辛苦织就的大网中飞速游弋,闻言后笑道:“被尸煞扯碎的外面那些大藤子,是我的法术;可最后这层小藤子,却是我的本源。”
长春天移动的速度太快,柳亦的目力不济,跟不上他的身影,所以也就不曾看到,现在的长春天,手掌上根本没了指头他的十根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弯弯细藤,而这最后一道屏障,就是这十根疯长的“手指”编制而成。
这层细藤,已经不能算是法术,而是长春天的性命、身体、修行多年以来所有的精华所在。
长春天语气从容,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声音的疲惫:“四头老虎想要杀一只豹子,也得花点时间,撑得,撑得,放心吧。”
像极了中秋时的梁磨刀,长春天又何尝不是用性命去拼时间、去护住逃生的那一抹希望。
不过长春天既然做了好人,就一定得把自己的辛苦说清楚,如果换做是老蝙蝠,就算是拼命,也犯不着去和小辈解释什么。
四个口袋,犹自发狂狠打。
细藤未断,但长春天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有些透明了……
此刻的情形,与其说是他施法抗敌,倒不如说“口袋正在杀长春天”来得更贴切些。口袋撕本源凝化的藤子,与直接去轰击长春天的身体没有丝毫区别。长春天现在的依仗,也不再是精深的修为,而是他修炼木行而得到的韧力和强大旺盛的生命。
忽的,摆在地面上的神梭轻轻一震,玲珑辗转有了反应,小丫头的遁法堪堪成形。就在此刻,一道昏黄的雷霆突然从天而降,轰向藤壁。
九个妖僧结阵出手。
轰藤子,就是杀长春天。八两和尚看透了这个关键,他要办差,贾添交给他的三件差事之一。
九个妖僧联手打出的雷霆,也不过儿臂粗细,谈不上多壮烈,唯一的奇特只是,这道雷光暗淡昏黄……雷光本来绚丽华美,可就是因为它太灿烂,甚至将劈落途中所有的光线都尽数吸纳。
直到雷霆击中藤结,刺目的强光才陡然暴散开来,猎猎光辉直冲九霄,更将整整一座轱辘岛映衬成仙境灵山。
藤结仍在,看不出有丝毫松动迹象,可长春天却哇的喷出一口血。
璀璨、艳丽到极点、让人一望之下就会将目光深陷、若泼洒老树甚至会让此木化作妖孽的百炼精血。
长春天的身体迅速枯萎,原本饱满的皮肤肉眼可见拔出一道道晦暗的干裂,不过一个呼吸间,他就从中年人变成了一副没法形容的鬼样子。
不是变老了,而是变得干巴了,就好像一棵烂根烂皮烂枝烂叶的朽木,只剩还略显明亮的目光能说明他还是个活人。
第一道昏黄雷光消散,四个口袋狂性大发,第二道雷光又复酝酿,而摇摇欲坠的藤障下也终于传来青墨的一声叱喝:“成了。”
神梭遁术发动,长春天也再难支持,直挺挺地摔下来,倔强到让“口袋”咬碎烂牙的藤障随之消失。
青墨手诀翻转,将自己和两个同伴迅速送入法宝之内,四个尸煞扑到时梭子已经封闭。
对玲珑辗转的控制,青墨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和以往每次遁化时一样,神梭虽然已经封闭、发动,却无法即刻遁形,而是东摇西摆着腾空而起。
四个尸煞虽无智却嗜杀,见敌人要逃走,全都化身疯魔,红色的身影纵跃如风,拼出所有的力气,直接用身体去狠撞神梭。
四头尸煞在一个刹那间,同时击中玲珑辗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海浪倒卷,向着四下里远远摔退开去。
神梭之内柳亦和长春天只是感觉梭子剧烈震动,并未有其他异常,但以心神入法宝、正全力控制梭子的青墨,在巨震之中七窍同时沁出血线。
四个口袋的合击,蛮力毫不保留尽数绽放,神梭是异宝是以无恙,但以神驭梭的青墨修为尚浅,恶力的余波也足以让她身心受创。
其实,以青墨现在对梭子的领悟和控制,从玲珑辗转摇晃而起到隐遁不见,加起来也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这段时间对凡人极短,可对顶级修士而言,已经足以发动几轮神通。
口袋合击刚退,昏黄雷霆又劈头斩下;雷光尚未消散,四个化身疯魔的口袋又扑击而至……
青墨筛糠般颤抖起来,她想撑,她拼命撑,但是人有力竭时,再又一道雷霆劈中神梭时,青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忽然化作淋漓血色,耳中仿佛有一千枚大洪火雷同时爆炸,小小的身体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一弹,重重摔了开去,就此昏厥过去。
下一刻,神梭从半空里一头栽回地面,法宝无恙,但主人昏迷,法术就此消散,三个人都被神梭甩了出来。
“口袋”见神梭跌落,一起张开臭气熏天的大嘴,齐声长嗥,个个张开大手扑了过来,想要活撕猎物。却不料就在他们要杀人的时候,又是一条黑色长藤凌空而现,对着冲在最前的尸煞凌厉一击。
藤鞭的另一端,握在正满脸虐戾,呲牙怪笑的长春天手中他的法术被破掉、本源也剩不两成,可他的长春藤只在初遇妖僧时使用过,仍旧保存完好威力十足。
第一个口袋猝然遇袭,加之反应迟缓,根本来不及躲避,啪的一声脆响中,被鞭子直接抽翻在地,脸上的腐皮烂肉受不了巨力冲击,向着四周崩碎开来,露出森森头骨。
长春天嘶声而笑,手中藤鞭翻卷如龙,身形不退反进长春天惜命、从不舍得拼命……可不舍得不代表不会。
拼命,谁不会?
藤鞭脆响,一次次抖碎空气,每一击都倾注全力,“口袋”身上被打得烂肉翻飞身形踉跄,但却毫无退意,他们的筋骨仿佛都是有土基金髓所铸,凭着长春天现在的力气,根本无法将之摧毁。就连最先被击倒的那只口袋,也摇晃着光秃秃的颅骨,跳了起来。
八两妖僧回头,与身后的一排和尚相顾而笑,神情欢愉,如释重负。
“口袋”们不理藤鞭,径直猛冲。长春天惨笑,嘴巴动了动,不知是想骂还是要叹,但还不等他发出声音,半空里猛地炸起一声饱含怒意的大吼:“妖人尔敢。”
声音响起时,高深金行的淬厉之意弥漫于天海之间。
金光如电,足以洞穿巨川的锐意直指四个“口袋”中身材最为臃肿肥胖的尸煞。
那只肥胖尸煞看也不看,对着金光他抬手就是一拳。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巨响了,但这次大响里,还夹杂了两声清脆地人骨断裂声……
肥胖尸煞惨嚎一声,坚若金精的臂骨就此折断,而来袭的金光也随之消散,一个白白净净、“不算太胖的胖子”摔落在长春天身边。
长春天认得这个小胖子,完全是下意识地问一声:“你是不是打错了人?”
小胖子也算梁辛这伙魔头的老熟人,金玉堂,老九。
让长春天纳闷的是,老九又何必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