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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你也不愿离开他,是不是?”沈予苦笑着加上这一句。其实这才是最最关键的一点。
“是。”出岫毫不犹豫,干脆而坚定。
“我原本想说你傻……也不知如今你我谁更傻一些。”沈予并不勉强,只寂寥地笑笑。
闻言,出岫倒是出言安慰道:“您是怜惜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而已。若当真做开得了这口,只怕日后也要后悔的。”
“是吗?”沈予幽幽再问,但已不需要她的回答。
九月的秋风徐徐吹开窗幔一角,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沈予习武,耳力灵敏,已是蹙眉道:“我先出去,不能毁你名声。”
话音甫落,尚未抬步,屋外已响起敲门声:“出岫。”还是淡心。
沈予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对出岫道:“方才我是否对她发脾气了?”
“您才知道?”出岫笑言,走去拔了门闩。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那一抹倾城笑意已来不及收回,僵硬在唇畔。
淡心仍旧站在门前,只是她身后,还有竹影和……云辞。
刹那间,眼眶里一阵酸涩肿胀,出岫只能定定瞧着那立在院中之人。
是的,立在院中。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药的缘故,他是站着的,双手背负,挺拔清俊。夜风渐渐吹起云辞衣角下摆,绣金祥云的暗红锦袍,端得是华贵合身。
相识一载以来,这是出岫第一次见云辞穿别的颜色。从前那位白衣谪仙好似换了个人,被这新郎喜服衬出几分烟火之气。倒也真正像个青年贵胄。
不得不说,这衣裳……他穿着很好看。
出岫有些不敢去看云辞的神色,更不敢猜测他为何要在大婚之夜跑来此处,连衣裳都没换。她动了动唇角,扯回那残存的笑意,垂眸恭敬地行礼:“恭喜侯爷。”
对面传来一声轻答,只有一个“嗯”字,辨不出悲喜。
出岫仍旧低首垂眸,便见一双绣着祥瑞图纹的昂贵皂靴从眼前掠过,只在自己面前顿足一瞬,已稳步走进屋内,连带拂起浅浅的酒气。
从前只喝花间清露的人,今夜也免不了要饮酒罢。
“子奉缘何在此?”一句问话适时打断出岫的神思。云辞的声音听着很清醒,甚至有些高昂之兴:“方才席间想要捉你代酒,原来偷溜出来了。”
沈予笑笑,没有说话,显见还是有些情绪。
出岫听在耳中,又迎了淡心与竹影进门,笑问:“前头散了?”
“没,侯爷推说出来醒酒。”竹影回道。
出岫未再做声,低眉将门关上。
而此时,云辞已望见桌案上的一对华丽匕首,眉宇微微一蹙:“这是……”
“这是我送给晗……”
“这是小侯爷私下送您的大婚贺礼。”出岫匆匆打断沈予的话,连忙在云辞身后补充:“小侯爷听说我喉疾痊愈,特地前来探视。一个没忍住,将这双匕首抖露出来,在我面前显摆呢。”
“是吗?”云辞微微侧首问道,却没回头,继而又看向桌对面的沈予。
沈予瞟了出岫一眼,面上才挂了笑:“是啊!先请出岫品鉴一番。”
云辞清冽的目光中跳动着烛火,状若无意地道:“文昌侯府不是送过贺礼了?你倒又费心思做这巧物……不过像是你的风格。”
沈予仍旧勉强噙笑,回道:“心意而已。”
云辞闻言,施手抚上一双匕首的雕纹,拇指逐一划过两颗红绿宝石,终于浮起一丝浅笑:“既如此,却之不恭。”说着已将匕首收入袖中。
若要实话实说,出岫很是喜欢那柄匕首,原还想着是故人所赠,留个纪念,如今却阴差阳错有了这下场……如此一想,心中既不舍又愧疚,反而更坦然了些。
既是沈予想要赠出的定情之物,不要也罢。
云辞也没有长久逗留的意思,收下匕首已开口招呼沈予:“走罢,你若再不救场,我可不行了。”
沈予笑着应承一声,两人并步出了门。
再次走过出岫身前时,云辞的脚步依然稳健。她终于能感到他的一丝不悦。只不知这不悦是来自沈予夜探自己?还是这觥筹交错的场面功夫?亦或者,只是不想与自己说话?
出岫不敢想,更不愿去猜。从始至终,两人今夜的交集,仅止于此。
沈予向来酒量极佳,可这一晚,他几乎算得上是酩酊大醉,也不知替云辞挡了多少酒。最后还是身为师傅的屈方看不下去,弄了醒酒汤,又差人将他扶去厢房。
云辞唇边始终留着浅笑,一一目送宾客离去。他面上似是漾着醉意,然仔细一看,又是清冽。
知言轩内铺天盖地皆是红色,红的绸帐,红的灯笼,树枝花草无一不是系着红绳,新房的窗户也贴着数个“喜”字,就连门幔亦为百喜图,仿佛能将夜色淬上一层红光,接天而去。
云辞缓步迈入知言轩,直被这眼底的红色耀了双眼。
婚房之内,龙凤红烛正熠熠燃烧。喜娘与丫鬟站成一排,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更衣、灭烛、解红结……待到屋内终于剩下一双新人时,云辞才肯走近床榻之前。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铺了满床,取“早生贵子”之意,可又有谁知,他刚失掉一个孩子?唯有新娘静静端坐在床榻之旁,看似无比温婉娴静,确然是大家闺秀,系出名门。
云辞按捺下心中情绪,执起金挑子挑起新娘盖头,入眼的精致娇颜令他有一瞬的恍惚。这妆容精美的绝色女子是谁?是她吗?她又何曾抹过胭脂?应该不施粉黛才对。
可那一抹娇羞却是如出一辙,清亮双眸盈波动人,唯有眼角一滴泪痣……
“挽之哥哥。”新娘缓缓抬眸,朱唇抿笑,将云辞的思绪唤了回来。眼前这有八分相似的女子,是另一个人。若当真论起来,他认识她更久一些,也更,亲切一些。
“品言。”他依然习惯唤夏嫣然的小字,低低颔首。
只这一声称呼,足以令夏嫣然的脸色绯红欲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用那双盈盈秋水的瞳眸看他:“挽之哥哥可还记得七年前咱们的赌约?”
“记得。”云辞站在床畔,俯首看她。
“真没想到,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竟当真了。”夏嫣然抬袖掩唇,含笑道:“我今日才知,这园子名为‘知言轩’。”她这句话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似在期待着什么回应。
云辞薄唇紧抿,并无笑意:“愿赌服输,当初既败给你,自然要践诺改名。”他无意在这细枝末节上多作纠缠,转身端起桌案上的合卺酒,递过一杯在夏嫣然手中,无言相邀。
夏嫣然自知其意,素手接过与之交杯对饮,面色更红。
一双龙凤红烛影影绰绰,不知何时已被人吹灭。可今夜,注定有人辗转不眠……
第56章:最难明了女人心
云辞大婚后的第一个清晨,下人们都早早起身,等着拜见侯爷夫人,就连淡心也不例外,但无人前去知会出岫。
夏嫣然从娘家带的有梳头丫鬟,仔细为其盘了发,风鬓雾髻精致无比,昭示着从今日起,她已嫁为人妇。
“走罢,莫教母亲等急了。”云辞站在夏嫣然身后,瞧着铜镜中那张渥丹容颜,轻声催促。
夏嫣然眉目间有一丝羞赧,低低道:“就好了。”言罢执着石黛在娥眉上轻轻一描,才匆匆起身:“教挽之哥哥久等了。”
云辞闻言微有怔愣,侧首看她:“唤我‘侯爷’。”
夏嫣然自知失言,咬了咬下唇,盈盈道:“妾身知错,侯爷。”
“走罢。”云辞未再多言,大步而去。
“侯爷。”夏嫣然在身后低唤,连忙提起裙裾跟上。她自然知道他腿脚不便,昨夜是专程服用了药物……可,走得这般着急是做什么?
夏嫣然小跑几步,才勉强跟上了云辞的步伐,不禁轻微娇喘,问道:“侯爷是怪我早晨梳妆太久?”
“女子爱惜容颜,岂不应该?”云辞脚步未停,浅笑作答。反倒是她,从来不施粉黛,眉目淡宁如浅色的泼墨山水画。
“妾身是很在意容颜的,也想着……今日是头一遭,能给母亲留下好印象。”夏嫣然见云辞并未反感,忙又添上一句解释。
这一次,云辞只“嗯”了一声,未再开口。
两人一路疾步来到荣锦堂,姨太太们都已到齐,纷纷向新晋侯爷夫人拜见一番,又说些讨喜之言。唯独四姨太鸾卿默不作声,仍旧冷若冰霜。
许是得了娘家吩咐,夏嫣然也很客气,身后跟着的丫鬟将带来的礼盒一一送上,皆是为三位姨娘准备的见面礼,就连迟妈妈与荣锦堂里得脸面的丫鬟们,也是人手一份。
等到互相派完见面礼,太夫人才姗姗而出,吩咐下去传了早膳,又亲切地拉过夏嫣然一同入座,嘘寒问暖。两位姨太太在旁作陪,时不时地插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