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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林的嘴角形成了喜悦的漩涡,激动地继续向我打听更详细的信息:“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脑袋里所有的词汇都飞去了,消失了,我顿时找不到字词来组织句子,就连预先准备的话都无影无踪了,就像一个初次上镜的演员紧张得忘了所有的台词。
“怎么,她,不好吗?”贾林的脸迅即惨白,抓住了我的手等待我的回答。
“不好,她一点也不好!她在戏院唱戏,是我今天才发现的。唱戏本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她为了我,为了若现,为了整个家,她……她和一个秃顶的老头在一起了!贾林哥,这种情况你也许是无法想象的!”我下了好大的气力来说出这几句话,我伸出手来,拉着贾林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跟大人哭诉着自己的不幸似的,仰着头,泪水潸潸的。
贾林哥被我说得呆住了。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头。看上去他像一只尚未完全进化的类人猿,坐在一块石头上陷入了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沉思。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抓起桌上的那杯咖啡直往嘴里灌,没有放糖也没有加牛奶。他被这杯苦液体呛得直咳嗽。他颤颤悠悠地掏出一支烟来猛吸,喷出一大串的烟圈来。室内开着暖气,但我感觉依旧冷得厉害。我和贾林保持着沉默,他已经吸了近十支烟。他又叼起新烟准备点燃,我将它夺了过来。
但他并不理睬我,又顾自拿出一支烟来。我知道此时我所有的劝慰都是徒劳的。我俯下头,用手蒙住了脸,静静地坐着。
贾林抬起头在烟雾背后望着我,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若隐,我想你是眼花了,你看错人了!”
“我也希望是我眼花了,看错了!可是……可是事实告诉我,我并没有眼花,也并没有看错!”我含着泪轻吼着,声音从手掌心下飘出来。我努力地压制着自己沸腾着的情绪。
“不!若隐,你这个混蛋!你居然和我开这种玩笑!你姐姐不会是这样的人!”贾林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我开始沉默,因为我知道此时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贾林哥已经根本不冷静了!我几乎没有什么具体的思想,也抓不住一丝一毫的东西。整个人同透过玻璃墙的暮色缠绕在一处,是一片模糊的苍茫。玻璃墙外的大街上,偶尔掠过三两辆车子,都亮了车头、车尾的灯,灯光过处,总在我身上投下一道光晕。贾林大步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再度返了回来。就在这么几秒钟时间里,他迅速安静了下来,怒气消失了,只有两瓣眉毛依旧紧紧地扎结在一起。他在原来的位子坐下,用安静的语气对我说:“你姐姐有看见你吗?”
我晃着头:“没有。因为当时有那个老头在。”
“告诉我,是哪一个戏院?”
“商业街上的那个。”我说。
“我知道了,我会找到她的!”贾林下决定地说着。
“贾林哥,我只求你一件事。”我迅速瞥了瞥他,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外面的大街上。
“什么?”
“我求你,见到我姐之后,要好好说话,不要气急!还有,不管怎样,我姐姐也是有苦衷的,说到底是为了整个家,希望你不要介意,依旧好好爱她,好吗?”我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话,眼睛不敢望向他。泪再次落下,但意外的是,只有一滴。
“我会的。”他将双手用力地搭在我的肩上,用足底气地对着说,“若隐,你放心!我会让你姐姐好好的,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会好好爱她的!你和若现的学费我会来解决的,我要保证让你姐姐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个好男人!我这样想着。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担心的是我姐姐心里没有你,是吗?”我不待他回答,就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她爱你的。她是我姐,我了解她。”
我和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在贾林离开之后,我的心莫名地轻松了些许。我踏着满路的月光回到寝室,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不愿意想太多的事情。
所有的烦恼事都滚蛋吧!反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射天狼
第三部分
天仙子
昨日才得春后意,
今又顽童逢作戏。
思亲处处几多愁,
难借释,
悄悲泣,
只落一方残满地。
本愿雨时消旧迹,
偏是新伤添断翼。
挥衣抹泪泪满襟,
言无字,
不曾觅,
教人何处空起誓!
可是命运总是那么捉弄人,像一个怀着邪念的顽童。第二天我没再见到姐。戏院的负责人说,姐在这里唱戏已经有两年多了,昨天的《春香传》是姐最后一场戏。而现在已经被一个姓王的大老板给带走了,我猜想就是那个秃顶的老男人。
我感到身子有些疲软,我知道我无法从戏院负责人的口中得知姐姐或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回来的路上,不管黎天然如何安慰,我都无法改变灰暗的心情。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逃了所有的课。黎天然告诉我,马哲老师已经在课堂上三次公开批评我了,但我无动于衷,依然不想去上课。大部分的时间躺在床上用棉被严实地包裹住自己,似乎想和外界的一切隔绝。这些天我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在一个黑暗凄凉的晚上,被遗弃在一个黑暗凄凉的荒野里,忧愁悲伤的我流淌着忧愁悲伤的泪水,干燥苦涩的喉间吐出干燥苦涩且自己也不懂的声音,烦杂混乱的脑海里充斥着烦杂混乱的东西。这个梦是那么可笑,和若现的那个梦一样神经质!
我喜欢上了喝苦涩却清凉的啤酒。酒,是男人的专利。我还学会了吸烟,即使我知道吸烟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这算得上是堕落吗?我记得当时我对若现说那是一种堕落的,可是现在我为什么也开始吸了呢?我一片茫茫然。安史乱得知这些后,对我满意地笑了笑。但是,烟和酒也依然填补不了我心灵的空虚和迷茫,排遣不了内心的无限烦恼和忧愁。
我已经好几天没继续写我的长篇小说了,小说中的人物歪歪斜斜地在我的脑子里晃荡。可是我却没有兴致去写了,根本连笔都不想碰。
今天是我逃课的第七天。当清晨的阳光稳稳当当地落在我的脸部时,我才被迫起床。黎天然上课去了,洪水还是和女朋友约会去了,游鹏则玩他的网络游戏去了。桌上还放着零乱的扑克,昨晚他们一直玩到熄灯来不及收拾。我起来后将它们整齐地收到扑克盒里,然后顾不上吃饭,便点上了一支烟。心情并没有一丝好转。
冬日淡淡的阳光照耀着指缝间腾起的香烟,那些烟雾像一些古怪的浅蓝色的小精灵,在光柱里飘荡着。我才知道现实生活中其实也是会出现像电视剧中的巧合情节。谁能想到那天姐演出的是告别舞台的戏?我现在最希望找到姐姐,然后亲口问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见到姐姐。鬼才知道那个秃顶男人会把姐带到哪里去!我无法自释地叹息了一声。我犹如一头待人宰割的猪,无可奈何地在圈栏里转着圈子,看不见希望,惟有绝望了。但又仔细一想,既然可以那么巧合地在戏院里见到姐姐,那么也是有可能再出现一次巧合的。
我不敢打电话到家里,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如果妈妈知道这些,她会是什么反应?我不想让妈受刺激。
“唉——”这声叹息分明是我自己的,可是,我却觉得很陌生。
望着从我口中出来的烟,我的思绪长了翅膀一样漫天飞舞,又像是一匹不受羁勒的野马,没有目标地撒着欢儿乱跑,纵横恣肆,如入无人之境。
我突然想起了琐碎的往事,那些犹如断线珠子般耀眼而散乱的事。回忆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它比一部电影剪辑得还要好,总能将一件一件的事串联起来,并且突出那些刻骨铭心的细节。
大概是我五岁的时候,妈到镇上去卖豆腐了,姐姐若雯留在家里一边做着家务,一边照看我和若现。若现不停歇地闹着,虽然我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家伙,但大凡所有的孩子都是贪玩的。我趁姐姐不注意,带着一个小哨子和三岁的若现溜了出去。当时家门口正在修阴沟,刚填好基石。我们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工们干着活,也许是看得太投入了,手上的哨子掉进了阴沟。我爬下去捡的时候,一块尖锐的石头刺进了我的小腿肚,鲜血顿时涌出来,若现吓得捂住了眼睛放声大哭。姐姐闻声出来,抱起我奔向附近的卫生院。后来缝了好几针。那一次妈打了姐一巴掌,训斥没把我看好。打完后,妈又不可抑制地抱着我们三姐弟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又想起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妈累病了,整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磨房里的磨盘也因此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