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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慧姐渐大,淡梅前几年又不在,故而早就另搬到个院子里单住了,她从前住的那屋子如今便收拾出来当小宝的卧房。刚回来,自是好一阵忙乱,待都妥当了,慧姐也正式朝淡梅重新见过了礼,却并未见到良哥过来,徐进嵘想了下,便对着个丫头道:“去把良哥叫过来。”丫头应了声,转身急忙要走,却是被淡梅止住了。
“不必特意叫过来了。方才听慧姐提了下,道他这几日起不来在吃药。你要么与我一道过去探下他,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
徐进嵘看她一眼,终是唔了一声。边上那小宝听了,便也说要去见下哥哥,淡梅无奈,只得也带他过去了。
如今那良哥仍住在从前与周姨娘一道住过的院子里。进去了,见庭院里花木都十分齐整,那株西府海棠虽过了花期,上头却已是结了些碧豆般的果实,显见是有人经常打理的。屋子门口正站了个丫头,看见他几个过来,叫了声,急忙掀开了帘子。
淡梅刚进去,便闻到股扑鼻的药味。若光药味还好,偏又杂了闷气,便如这屋子长久没有通风过一般,叫人闻了极不舒适。
“外头日头正好,怎的不开窗走下风?”
徐进嵘问正闻声从里室匆忙出来的一个丫头。那丫头见他脸色沉了下去,有些慌张道:“小哥不叫开的,说不喜吹风。”
徐进嵘皱了下眉,道:“去打开。往后天色晴好,每日早晚都这般开着透下气。”
那丫头急忙应了下来,过去把窗子一扇扇都支了起来。
他说话间,小宝已是闪过那架隔开了里外的屏风钻了过去,淡梅也跟了上去,一眼便见到良哥正直挺挺躺在榻上,眼睛盯着屋顶,神情呆滞。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太过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虽屋里有人进来了,却仍是一动不动。
良哥如今也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了,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比从前虽是高了些,看起来却骨瘦如柴。
小宝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比他早先预想中的“哥哥”模样差了许多,歪头看了半晌,这才上前一步,小声道:“你……便是我的良哥哥?”
良哥这才像是回过了神,转头看向了小宝,定了片刻,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神情仍是呆滞。
“良哥哥,我是小宝。你身子快些好起来,我有只大白鹅,往后我们一道给它喂食……”
小宝却是个不怕生的,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说话,干脆蹦蹦跳跳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又这般道。
良哥反应了过来,面上起了丝波动,眼睛从小宝身上抬离,这才像是刚看到站在自己榻前几步之外的徐进嵘和淡梅,嘴唇嗫嚅了下,低低地叫了声爹,又看了淡梅一眼,呆了片刻,见她朝自己点头笑了下,瞟了下一边徐进嵘的脸色,终是跟着叫了声母亲,挣扎着仿佛要坐起来。
几年不见,他小时身上的那股阴戾如今已是不见,只是对徐进嵘的惧怕看起来却并未减少,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全无生气,便说个小老头也是不为过了。
徐进嵘皱了下眉,上前一步到他身边坐下道:“既然身子又不好,不必起来了。你母亲和弟弟今日归家,第一件事便是过来探望你。你往后须得爱护弟弟,他自然也会与你亲近。”
良哥慢慢躺了回去,眼睛又看向了小宝。小宝朝他笑嘻嘻用力点头,那良哥便似被针刺了一般,有些慌张地挪开了目光。
徐进嵘盯他看了片刻,终是摇头又道:“我走之时,你不是还好的,怎的如今又成这般模样?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想你别的什么,只盼你身子能好起来。医药虽不可少,只也不过是调理,你自己若是生气全无,每日里这般恹恹的,便是拿药当饭吃也没用。你不小了,应当也明白事理,我与你母亲心中都是盼着你好的,你自己也要争气,才不会叫人低看了你。”
良哥神色微变,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目光在徐进嵘和淡梅身上转来转去,嘴唇微微动了下,却终是又闭了回去。
“良哥,你可有什么话说?说来便是。”
淡梅见他样子,晓得是想说话,便道。
良哥看她一眼,犹豫了片刻,终是对着徐进嵘,像是鼓起了极大勇气,低声道:“我……前些天听说静音庵里的师父来过,说……姨娘的癔症又重了些,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瞧着像是要不行了……我……,我想去看下……”
“不必!从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当年蛇蝎心肠,害了慧姐的娘,我未送她去青门县官府,应她自己所求到庵里清修,已是着了你的面。如今这般都是咎由自取,往后再不要在我面前提这话头!”
徐进嵘一下沉了脸,呵斥道。
良哥微微瑟缩了下,垂下了眼皮。
“你身子不好,好生歇着吧。缺了什么叫丫头去拿便是。”
徐进嵘似是不愿再多说,起身站了起来,抱了小宝便往外去。淡梅招手叫了伺候的丫头过来,问了些日进饮食,又让有事便要让自己立时知晓,回头看了一眼,见良哥正睁着眼,呆呆望着自己,眼里满是悲伤,叹了一声,也慢慢出去了。
淡梅回了屋子,那徐进嵘因了离开有些时日了,前衙里积压下的事务颇多,跟她说了声便换了公服匆匆离去。小宝却是初次住进这么大的房子,好奇不已,被喜庆带着东逛西逛,爬假山,过游廊,上石桥,玩得不亦说乎。淡梅因了初回,那徐管家也是过来朝她禀些府中的事务,又说老夫人自前几年被送回青门老家后,便一直住那里了。徐进嵘后来几次要接她到淮楚,却都被拒了,道是就终老在那,哪里也不去了。过几日正好要派人过去看下,问有没有要传的话。
晚间待徐进嵘回来,淡梅便将白日里徐管家的话给提了下。徐进嵘想了下道:“我娘还不晓得小宝的事,我这就修封书信带过去,也好叫她高兴……她尚不晓得你的事,至于小宝……”他笑了下,“就拿糊弄你爹娘的话去糊弄她好了。”
淡梅噗一声笑了出来,亲自过去给他铺纸研磨,又坐在一边看他写。等看到他信末提及良哥,说一切都好的时候,犹豫了下,看着他慢慢道:“今日我从良哥处回来,却总在想着他最后看我时的眼睛……心里甚是不安……”
徐进嵘一顿,手中笔略停了下,便又继续写了下去,唔了一声道:“小孩子都是这样,过些时日便会好的。”
淡梅晓得他在敷衍自己,按住了他提笔的手腕。徐进嵘这才无奈放下笔,抬眼看着她道:“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你想替他两个求情?”
淡梅摇头:“他并未在我面前说什么。我也不是在替他两个求情。从前倒也并未觉得,如今自己有了小宝,才晓得养儿不易,母子连心。良哥虽只叫她姨娘,却是母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那周姨娘从前虽做错了事,只如今这般模样,也算是遭了天谴了。如今她既快不行了,良哥孝心,你便让他过去见一面又如何?这般强压着,只怕往后一世都会有心结。”
徐进嵘仔细看她一眼,摇头道:“并非我心硬,定要生生拆散他母子两个。只你不晓得,从前我派去青门寻到了当年给慧姐她娘接生的婆子,她晓得自己恶事败露,怕我追究,便苦苦求着说要去庵里清修念佛,以度自己的罪孽。我看在良哥面上,应了她所求,送她去了庵里,只是不许出去。本以为她真有几分悔过之心,哪里晓得她在那里,非但不好好反省,反倒时常怨天尤人,诅骂那死去的春娘,害了她儿子的赵总怜,甚至连你也一并咒骂。虽都是癔症发作之时的举动,只言为心声,她既这般,可见心里始终并未自省。这般糊涂之人,叫良哥再过去,没得又被她教坏!”
那良哥当年所中的奇毒,乃是赵总怜趁了徐进嵘携妻在淮楚任上,京中府邸只剩几房姨娘之时,买通他身边伺候饮食的丫头,下了大半年。初时因了定时都有摄入,故而并无异状,待后来那赵总怜随了春娘一道被遣散,良哥又被带往淮楚,断了药源,这才慢慢发作了出来的。这些淡梅之前都听徐进嵘对自己提过的。如今再次想起,心中仍是禁不住一阵恻然,叹息道:“她几个相互争斗,自己娘又糊涂,这才累及了良哥。不过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却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这事本也是不该我多嘴的。只是如今我既回来了,往后就是一辈子的光阴了。我也想与那孩子好生相处下去。儿不嫌母丑,她再不是,在他心里也是自己的亲娘。他心中若放不下,总是记着从前的恨,往后见了我与小宝相处,想起自己连他娘临死也被拦着见不着一面,只怕心中芥蒂更深。我看还是叫他去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