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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说道:“那些冤枉她的人,她要挨个报复。”
一句“冤枉”,说得我两行清泪差点流下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说我冤枉。“公公怎么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杜公公眼里闪着眼泪花花:“莫要再问了,她一定是冤枉的。”
我看他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里,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岂料转身走了没几步,我身后就传来了杜公公的叨念声:“天灵灵地灵灵,风采娘娘,老奴没说你的坏话,你可万万不要缠上老奴……”
我唯有翻白眼,不予置评。
清仁宫里太后身边围了一群人,过去一问,在讨论请道长捉鬼一事。
好在太后理智尚存:“皇上的病不见好,是因为他不愿喝药,这和闹鬼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人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托下巴道:“太后,我有办法让皇上乖乖喝药。”
于是,我端着药碗出现在了玄风逸的寝宫。
奉了太后之命,我底气很足,赶跑宫女,捣腾完熏香,又伸手去弄书架上摆放的花草,乒乒乓乓翻了一阵,玄风逸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我:“怎么又是你?”
我嘿嘿地笑:“皇上,其实温雅配的药味道还不错,试试?”
他埋头写东西,不再理我了。
别人不好对付,玄风逸还不好对付?他怕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我拿起桌上的砚台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歙砚,又称砚中和氏璧,产自歙州,歙石质地紧密细腻,储水不干,石有锋芒,发墨如砥,触之温润如美玉,扣之泠泠有清音,扶之柔和似肌肤。不费墨,不伤笔,不渗水,不易毁损。唐人李山甫诗云:追琢他山石,方圆一勺深,抱才唯守墨,求用每虚心。波浪因纹起,尘埃为废侵,凭君更研究,何帝值千金。千金难买一方好砚,蔡襄的诗更是夸张:玉质纯苍理致精,锋芒都尽墨无声。相如问道还持去,肯要秦人五十城?皇上的这方砚台比之一般的歙砚,又有不同,此乃砚中极品,龙尾砚。南唐李煜有一方雕工精细价值连城的砚山,所用石材便是这龙尾砚石,后来砚山几易其主,到了米芾手里,米芾叹道:砚山出层碧,峥嵘实天工……说来有趣,苏东坡爱砚如痴,曾用一把宝剑换别人一方龙尾砚,结果主人反悔,还了他的剑,又将砚台要了回去,苏东坡十分痛心,写了三首诗怀念龙尾砚……”
在我打算细说龙尾砚的用法之前,玄风逸丢了笔:“你说够了没有?”
我正色道:“没有。”
然后开始说砚台的保养方法和使用之道。
玄风逸写东西,最受不了别人吵他,他素来喜静,我在他面前唾沫横飞聒噪不停简直要了他的命。
枉我口干舌燥说的辛苦,结果换来他一声:“出去。”
“原来皇上想喝药了。”我拿起药碗便走,“待清闲拿去热一热。”
出去换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我很没眼色地又来了。我打定主意,这回他要赶我走我就向杜公公要几挂爆竹,在这门口打了再说。
见我端足了架势,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玄风逸干脆说:“花清闲,你要是敢开口说一个字,朕就打你二十大板。”
我手一比:“皇上,我就说两个字,说完我就走,绝对不废话。”
他冷声道:“好,你说。”
我说:“风采。”
两个字,不多不少。
他沉声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拖着字眼道:“皇上,再说下去可是二十大板,清闲身子娇弱,承受不起,您还是好生歇着吧。清闲告退。”
理所当然,我没走成。
迎着冰凉的目光,我恬着一张脸道:“风采告诉我,皇上与她青梅竹马,私定终身,虽然面上恨她,心里最挂念的人却是她。”
玄风逸面无表情:“她说的话你也信?”
“原本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信了。皇上嘴里说恨不得她去死,事实上比任何人都想见到她。皇上一番苦心,连太后都看出来了,又何必掩饰呢?”我故意小声道,“其实清闲曾和师父学过招魂术,皇上如果想见她,我可以试着把她的魂招来……”
他兴趣缺缺:“活着的人朕都不想见,何况死人?”
我巴巴地问:“真的不想见?”
“朕说过,这辈子最不愿见的人就是她,如果她活着来京城,朕让她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他停了停,又说,“花清闲,你行事如此张狂,若不是没有那颗泪痣,又有人再三保证你是宁王的女儿……你早就没有命在了。”
说得真好。
我把药碗递到了他嘴边:“皇上如果不想下去见她,那就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到了阴间,风采抱着你不放,那不是吓死人了?”
“……”
他神情微动,我添油加醋道:“不是我说,她肯定会追着皇上你不放的,到时候甩都甩不掉,恶心吧唧地黏在身上……那该,那该多讨厌啊……”
我的手有些抖,他就着我的手把药喝完,问:“你哭什么哭?”
我颤颤巍巍道:“皇上肯喝药,我一激动,就哭了。”
玄风逸半天没有动静。
在我以为他又不想理我的时候,他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细细端详:“学什么不好,非得学她没有半句真心。”
试问,一个十岁的小孩在这皇宫里面能一句一真心吗?再问,现在这个情况,我能掏心窝子说,我就是我,我谁也没学吗?上天不给我说真话的机会,我带着一捧真心来,又有什么用处。
“皇上你错怪我了,我本性如此,没必要学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可能他离我太近,衣服上的熏香让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抱怨,“我是花清闲,可皇上眼里看到的不是花清闲,这也能怪我吗?”
他放开了我:“花清闲,药已经喂了,可以去向太后交差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留了很久吗?我呆呆地看着空空的药碗。
“那……清闲告退……”
明明是来劝人喝药,到头来搞得自己这么狼狈,真是可悲可叹。我这人骨子里散漫,能让我上心的人不多,能让我陪着小心的更是寥寥可数,遇上玄风逸,算我倒了八辈子霉,他不想见我,我还宁愿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你说,当时我要是死在街上该多好?一了百了,哪有这么多孽缘在。
“花清闲!”玄风逸一声轻喝。
我哆嗦了一下,响亮地答道:“在!”
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想拿书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物什,温言道:“你不舒服?”
我受宠若惊:“怎么会?”
玄风逸清丽的面孔上透着丝丝寒意:“你‘告退’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要不要我让人来扶你出去?”
翻脸翻得太快了。“我马上走,马上走。”
我要走了,他却逼近我:“这里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留恋?”
“花好,草好,熏香好,龙尾砚好,什么都好……人,人最好。”我后退。
他步步紧逼,不等我解释,便把我揪起来按到了桌案上:“说,你有什么目的。”他手快,我反抗不得,只能说:“我要想害皇上,早在月下香就下手了不是吗?”
“你不说是不是?”完了,已经目露凶光了。
我有苦说不出:“什么目的……就算我说,你也不会想听的。”
他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
再这么被他压着,我怀疑我会理智尽失,什么都给招了。
僵持了一会儿,我两害取其轻,视死如归地说道:“行,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最好说实话。”
“我偏偏不说假话了,玄风逸,我不想做什么怀王妃,我只想上你的床!”我话音刚落,他的脸就青了。
他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我听见自己用清晰无比的声音回答他:“我想上你的床。”
不需要我多解释,他就抱起我,把我扔在了软榻上。粗暴的吻落在身上,我还以为我没睡醒。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心里想了这么多年,想得那么痛苦,谁知道要做起来会这么简单?花清闲,我真是嫉妒你。为什么风采没有这么好命?因为你是郡主,而我只是一个从路边捡来的貌不惊人的丫头?
花清闲、花清闲。
好像我现在就是花清闲。我竟然在嫉妒自己。
他在我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我疼得呻吟出声——这是真的痛,不是我痴心妄想做白日梦。
我闭上眼睛,想笑,更想哭。
他吻过我后,在我耳边低声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的人怎么说也不该是我啊。
感受着那灼热的呼吸,我刚想说死而不悔,老混账杜公公不阴不阳的声音就响起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