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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一笑:“我喜欢北平,喜欢北平的明快,喜欢在北平的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可我更喜欢南京,我也喜欢走在南京的街道上,看着周围穿梭而过的人群,看他们脸上的欢笑,看他们的喜怒哀愁。只有这个时刻,我才能更加清醒和深刻的意识到,”他微笑起来:“他们,是我们的子民。我们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权力让他们过的幸福。”
我看着他,他脸上有骄傲自豪的神情,他的眼神,是凌厉坚毅的。这一瞬间,他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弱质少年,而是一个——
睥睨世间,君临天下的帝王!
帝王。是的。此刻,他浑身散发着的,是一种慑人的王者之风。
我有些微的愣住,看着他。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少年,心里从来没有象这一刻这样清醒明白地意识到——不久的将来,他会是大明帝国的皇帝,会是这个国家英明的统治者。
永乐九年,朱瞻基已经被封为皇太孙。朱棣对这个孙子的疼爱之甚,朱高炽被封为太子,有一半是出于对这个孙子的考量。如果我没有记错,日后……朱高煦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我微微摇头,被这个可以预知的将来深深震惊甚而感到忧心恐惧了。
第六卷 五十三、皇孙(下)
蒙住了朱高煦的眼睛,将他拉到了后院门处。
他无奈道:“又有什么花样了?”
我掂起脚来,俯在他耳边轻笑道:“给你个惊喜!”缓缓放开双手,笑着嚷:“好了,睁眼吧!”
满眼林木葱翠中,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小路,碎石铺就的道上,清辉幽然。那细密的石子,看似无章,走近前,才发现原来全都是一朵朵的木花。这满路的木花,在一轮白日下,绽放的优雅闲适,宛转嫣然。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亭子,飞檐画廊,阶下有一圃花田,那田里,淡紫雪青、绿云漂浮,张扬苍茫,如一朵一朵绚烂恒久的烟花。
他在这山水画卷中缓缓回过头来,对我微笑。风神伟仪、清扬明亮。就连他的说话,也是柔柔的,如同微风拂过,暖暖和煦:“这些是怎么弄起来的?”
我微笑地看着他:“我请了工人。这个亭子和这条路都是我设计好,然后教给盈香和玉落。亭子是玉落监工的,路是盈香负责。其余的材料,这些木花、亭子上的白纱、珠子……全都是我和碧沉去街上挑选了来的。”微风中、阳光下、木花旁,二人彼此凝望,嘴角唇边都绽放着笑颜。他的笑意闲静温暖,我低声道:“至于这片树林,我想,这里面应该有你的一个梦吧?这个梦是空白的还是彩色的,或许是肆意、或许是幻想,我都不想去打扰它。我只想铺这么一条路,和你一起去走、去近距离的观望。我想……离你的梦更近一些。”
“可是。你去了杂草。而且,你让这个荒芜地地方,看起来不再那么沧凉了。”
“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希望它能够看起来温暖一些。因为温暖,让人感觉幸福。”
他轻声笑起来,朝我走了过来,轻轻拥我入怀:“小七,我想要孩子。……很多很多孩子,”他地声音仿若耳语。“有男孩、有女孩,以后,咱们可以带着他们,用一辈子的时间,把咱们的这个梦,打造地更加美好温暖。”
他乌黑的头发在风中昂扬,他莹亮的双眸璀璨发光,他的笑容缄默欣然。如落英纷扬,如云起、如漫飞,流光翩然。
我心中欣悦快乐,低声道:“好。”心里却渐渐泛起一丝怅然酸楚之意。“二哥,咱们跟父皇请求。离开南京吧。”
他猛地一怔,道:“为什么?”抱着我的双手僵硬了起来。我吸了口气,缓缓道:“我要你过的平安喜乐,我也要你活地长长久久。你从前答应过我的,对不对?”
他沉默地站着,一动不动,然而双手却渐渐松开。低声道:“你听到了什么?”
我柔声道:“我没有听到什么。朝堂上的事情,我向来不去管,也不会主动去问。可是二哥,你曾经应允过我,回到南京之后,再不和大哥争夺太子位的,是么?”
他微微一笑,声音低沉地道:“我是答应过你。可是那时候跟现在不同。”
我道:“有什么不同?”
他道:“倘若当初咱们走了,再不回南京,我也绝不会有怨。走了就是走了,放下就是放的干干净净。可是现今我们回来了,既已回来,我就不能放下。”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为什么回来就不能够放下?我们可以去云南、去北平、让父皇封咱们一个藩地,去那里过安静快乐的日子,难道这样不好么?”
他摇头苦笑道:“小七,我不甘心。你知道么?”眼中泛起冷冽之色:“这太子位原本就该是我的,大哥凭地是什么?就只有他长子的身份!我不明白,从小到大,就因为他是长子,就理所当然的拥有了一切。母亲的疼爱和重视、最尊贵荣宠地对待、世子亲封……还有如今的太子!他知不知道,这个天下,可是父皇和我、三弟、四弟拼死打下来地!”
斑驳的树影映照在他的面容上,他的眼里有燃烧的火焰,颜容却依然清淡冷然。“三弟认命去了北平,四弟是真正的闲云野鹤,并不在乎这些,一走了之倒是毫无牵挂。可每次听到别人叫我汉王殿下,我心里就愤怒的发狂。我付出的并不比他少,为什么得到的却仅此而已?!权力,只有当上皇帝,才能拥有权力。其他一切都是空的。没有权力,我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你……小七,我甚至连你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苦役司受了三年的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洗那终日不完的衣裳、扫那终日扫不完的地!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发誓,我要当上皇帝,我要当上皇帝!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可以阻挡我的决心!”他挑着眉毛,紧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缓缓道:“你是明白我的,对不对?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他一脸的心疼和苦涩,然而眼里的神情却是坚毅果决的。我心中酸痛,低声道:“你不会赢的。”
你不会赢的,二哥,你知不知道?
历史早就已经注定了,我从前并不敢也从来都不去想。一直以为,自己从此可以远离这样的纷乱争斗,向往的只是平静的田园生活,可是原来,真的逃不过,真的逃不过。
要面对的、要来的,终究——还是这样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我伸出手去,紧紧拥抱住了他。心里,是近乎绝望的颤抖。
我不能看着你失败,不能看着你死。可是,你的敌人却是他们,他们也是我们的亲人,他们也是我心中的牵挂。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我更加不知道的是,这个历史,是不是真的会依照我所知道的这样发展下去?
能不能改变?
可不可以改变?
二哥,我是那样害怕失去你。
我低声地、绝望地喃喃道:“如果要死,请让我比你先死吧。”他紧紧将我揽在怀中,低声道:“我们不会死。小七,我们都不会死。相信我。”
第六卷 五十四、风起(上)
乐十年,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年。
庚辰,辽王植有罪,削其护卫。三月丁亥,丰城侯李彬讨甘肃叛寇八耳思朵罗歹。八月癸丑,张辅大破交阯贼于神投海。丙申,郑和复使西洋。
朝外大事频频,朝中也是阴霾暗起。
太子监国日久,朱棣一向忙于迁都和北巡之事,朝中诸事其实都由太子把持。然而,朱表面上虽然将大权交给太子朱高炽,心里对其仍然存有戒心。永乐十年,在外北巡的朱棣突然返回南京,审查了太子监国期间的各项举措之后,对其严厉斥责,并旋即更改了朱高炽颁布的多项政令。
朝中文官素来支持朱高炽,为太子一党,而且又秉性直言。大理寺丞耿通即进言称太子事无大过误,无可更也。
朱棣大怒,杀了耿通,并以太子遣使后期,且书奏失辞,一迭连抓了好几个太子党中的重臣,关押于狱中。
太子党在朱棣的严厉和刻意打压下,气焰被灭,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幸得内阁大学士杨士奇为其劝谏,及金忠愿以身家性命为太子保证绝无二心,朱高炽方得免罪。
太子式微,汉王朱高煦却颇受朱棣喜爱。当初刚进南京之时,朱棣就曾想立朱高煦为太子,数次公然宣称朱高煦类己(即象自己),然而朝中文臣均起反对,道衍和徐皇后也都推崇太子,方作罢。现在。朱虽绝口未提废太子一事,然则人人都在心里揣测,这废太子、立新君看来真是不远地事情了。
朱高煦越来越忙碌,一日中能见到他的也没有几面。往往是我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