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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喝espresso,一个人吃蛋糕。你不冷吗?”他说。
我很惊讶。“为什么很冷?”
“感觉而已。你大概不知道外面现在很冷很冷。冷空气来了。”
“冷空气……无所谓,到处都有空调的。”
“路上没有。”
“我不走路。我可以打车。”
他没有接着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有点不自在。于是我说:“其实这么个名单,你可以EMAIL给我就行了。或者,你该打个电话给我。”
“从我手上给你的任何一份资料都可以只发一个EMAIL。”
“那以后就发EMAIL好了。”我把最后一丁点儿咖啡喝了。作出一个仰脖、一倾而空的动作。
“那样你就可以整天不与人接触了。你喜欢那样吗?工作、同事,其实就是为了使自己生活在人群里,有一个人群和有一台电脑,应该是本质的区别吧。”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人群的。我更喜欢电脑。”
“可是你还需要咖啡、咖啡店、尤其是半夜的咖啡店。”
“需要是双向的。需要人群的人,人群也需要她。我不需要,所以人群也不需要我。”
我觉得这种谈话毫无方向感,我用叉子叉起最后一块蛋糕,我想我可以走了。半夜时分,脑海中还残留着打字、和自己说话的感觉,我做不到和一个同事应酬,更别说和一个让我燥热的男人说着漫无方向的闲话。
我穿上了风衣,收好了手机。我刚想和他说,我要走了。他抢先了一步。
“我送你吧,我的车在外面。”
我当然拒绝。“我家很近,我通常都是走回去。”
“刚才你还说你不走路,你打车。”
“刚才是说天很冷的情况下。”
“走吧,我送你。”Tony在我的身边走得很快,我这才发现他的手里一直都握着车钥匙。
我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一股冷风穿透了我的身体。冷空气真的来了。
Tony轻轻推着我的后背,在他手掌触摸到的背部,我感到冷空气没有透出去。走到他的车子一共用了十五步,随着开车的一系列声响,我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他的切诺基,那里又温暖又馨香,风声也不见了,非常安静。安静让我觉得他和我很近很近。
“真的很近。”我说。
“你告诉我怎么走。”他发动了车子,还开了音乐。是笛子。又脆又空的笛子。环绕音响一下子就控制了我的头脑的四周。有种非常恍惚的感觉,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朝前走,第二个红绿灯左转,第三栋楼前停下,就到了。”
他点了一下头。从侧面看,他的脸有点扁平,不是很秀气、有翘鼻子的那种讨人喜欢的脸。
仅仅五分钟,虽然两个都是红灯,我觉得一曲笛子还没有完,就已经到家了。
Tony在我下车告别的时候,说了声“嘿”。
我转回头。
“带了张碟给你。”他摇下车窗,似乎刚刚才想起来那样,从窗口递出来。
我不得不接。
《二十七岁》第六章3(1)
看碟当然是经常、而且是必须的事情。但是动画电影,却很少涉及。我把Tony给我的《回忆点点滴滴》放在空荡荡的黑色桌子上,在它和仙人掌之间看来看去,仙人掌有一半正在枯萎。我每天给它浇水,可是它却莫名其妙地枯萎了。它的绿色变成了淡黄色,每一根细小的刺都向下垂着。它们指向这张VCD。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给仙人掌浇水了。白色的塑料小花盆,已经不再雪白如新了。
我把自己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褪去所有衣物。水在身上寻找最顺畅的滑道。不一会儿,热水就将我冲得浑身放松。这就是每天洗浴最大的目的。我用樱雪沐浴露,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它是用张曼玉作广告代言人的。张曼玉,我十年来最喜欢的女明星。她似乎不会轻易老去。樱雪的味道很好闻,所以我也变得很好闻。
所有应该做的保养、洗漱都完成之后,我钻进了软绵绵的被子。随着被子一点一点覆盖、贴合到我的腿上,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终于还是起来,把片子放进了影碟机,把三个遥控器、一个手机、一个电话机一个一个排好,罗列在床沿枕头旁边。
典型的宫崎骏电影。人物线条柔软,心理细腻。而最打动我的,是那个二十七岁的女孩子决定去乡间度假、做农活之后,那水墨画一样浓酽的风景。这不是一般的动画背景,这就是一副一副的画。有那么几段,我走神了。因为我想起了那两个人。小女子的童年过于压抑,也不是我所喜欢的。但是而后,我又被农夫采摘花朵、制造口红的过程给吸引了。真是非常有趣!以至于我在怀疑,Tony是否猜到我会对此迷恋呢?我都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超脱自己,做单纯的农活。回忆摆脱不掉,而生活如果能够重新设定,那也绝对是种幸福。
片子的最后,她在童年时代自己的推动下,终于奔回了乡村,决定留下来,做农人的儿媳妇。没有摆脱所有善良电影的结局。
片子很长。我看了一眼手机,刚好4点。
把所有的遥控器都用上一遍,关了电视机、影碟机和空调机,然后啪一声摁灭电灯。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我在酒店的咖啡吧里,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他老远就举起了手,于是,我看到一张方方正正、豪迈而又单纯的脸。竟然是金旭阳!我也惊喜地摇了摇手。在我走向他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子,她也在微笑。
“栗老师,好久不见。”他的中文已经完全流利了。
“真是,没有想到。你好吗?一直在上海?”我坐在那女子的旁边,和他面对面。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鼻翼两侧、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皱纹。那是属于笑的纹路。这能够说明,他还是笑口常开的那个“大阳”。
“从去年开始一直在上海,我结了婚、买了房子。这是我太太。”他手掌摊开,以一种正式的方式向我指示了这个女子。我侧脸一看,她是一个明显的韩国女子,扁平的脸庞,细长的眼睛。我们互相问候。
“我太太的中文还不好。如果你现在还愿意教课,我就不用再找老师啦。”
我们都笑起来。我和她太太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边笑一边摇起头来。她是不好意思。
“我在这里上班了。不做老师了。我很少下午到咖啡吧来的,一来就遇到你们。”
“栗老师,这是缘分吧。”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偶尔有一个空隙,大家彼此看一眼,却没有让那略带尴尬的意味延续下去,继续找出话题来填补。
“栗老师,你的手上,为什么还没有戒指?”
我张开自己的手,左手。干干净净,的确什么都没有。指甲油倒是新抹的,淡紫色的,淡到几乎看不出。它们是我手上的亮点,需要定时清理、定时更换。
“是啊!有戒指的手会更加漂亮。”他太太张开自己的手,又合起来了。她说话很慢,但是非常亲切。我只能说“谢谢”,同时,在大阳的注视下面,把手掌合起来,放到桌子下面。
我们一起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他们要等的朋友到了,我便告辞。
没想到大阳还特地站起来,和我握手。他双手握住我的手,他说:“祝你以后有一个好丈夫!要幸福!”他的中文祝词是那么生硬,还是像在读课文,可是我丝毫没有觉得好笑。
我无法再看着这个曾经决定要娶我的男子,我微笑着说“谢谢”,然后一扭头,走向门口,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才看到手上拿着一份杂志的打样稿,里面还夹着还给Tony的VCD。我下楼,本来是要找他的。
我转过椅子,面对着窗外的城市,茫茫人海,在这么高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了。正在发生的、已经发生的,都消失在距离里。回忆点点滴滴,都是从无形中浮现的影子,都不是现实。
我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些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然而从这个角度,在这个时刻,我什么线索都没有,除了一颗越来越紧张、茫然的心。直觉。也许仅此而已。
这天我很累。我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写。我记得那天,我把关于大阳的那个段落又重新读过,又增添了些什么,似乎又想起来了,原来什么都没有忘记。
《二十七岁》第六章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