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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耸耸肩膀。这也很正常。
“现在她似乎一个人搬出去住了。她们都说她去打过胎了。她们还说,学校可能要处分她。”
“‘她们’是谁?为什么要处分?这是私事啊。”
这次轮到张庭耸肩膀了。她望着笑阳的背影,接着说:“现在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我看着张庭,她还是那么好看,柔媚动人。我想起一两年前,我们一起疯狂地出没于周末的各大舞场,有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转而一想,自己年纪轻轻,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恍如隔世,倒是蛮可笑的。
门口又进来几个人,张庭站起身去迎接。走之前,她丢下一句话:“等会儿有一个人要来,你先一个人坐会儿。”
我坐在暗色的沙发里,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红珊瑚手镯上划着圈。纯粹天然的纹路,似乎最值得好好揣摩了。我看着周围的陈设,是一个新开不久的酒吧,酒吧的墙壁上张贴了很多电影海报,还有一些酒吧里司空见惯的铁锚、水手结、木舵之类的东西。整个方形的酒吧没有窗子,只有开门的时候,阳光才会进来,光线太强,和里面的黑暗形成反差,往往吞没人影。
我正在计算着,什么时候切蛋糕,什么时候可以走。张庭突然把我拉了出去。她就像一个甜蜜的小女人,她说,“我带你去见我男朋友,他刚刚才到!”
我穿过人群,看到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确切地说,是看着我,而不是张庭。
“不用我介绍了吧?”张庭从我的身边飞到了他的身边,她一下子就拉住他的手,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小鸟依人”的形象含义。她做了一个鬼脸给我,说:“多谢你的牵线搭桥。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沈越高高大大,似乎比以前挺拔俊秀了很多。他给了我一个微笑,仅此而已。
一瞬间,我的胸口被堵住了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我死死地看着他。
沈越背后的门又突然开了,一道耀眼的光线射进来,他身影的边缘被虚化了。我却下意识用手遮住了光线。张庭又出去了,门外有人叫她。
《二十岁》第二章7(2)
门再次将黑暗扔给我们。我看到我和他离得很近,几乎只有一指宽的距离。稍微一倾就能碰到了。我四处张望一下,目光回到他的脸,他还在那么看我。
我索性往后扭头,我说,“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坐吧。”
这时候,我遇到吧台那里的目光。笑阳远远地看着我,脸上有种奇怪的笑意。她朝我扬了扬杯子,金黄色的酒水在晃动中闪光。
刚面对面坐在沙发里,我又起身往吧台去,我边走边说,我去拿点啤酒过来。
笑阳在我等待取酒水的短暂时间里,笑起来。我很诧异。
“你的男朋友,变成了她的男朋友。”
我当时愣住。“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回答得非常干脆。
“不是?那么有一天我看到的,在河边接吻的人,不是你们?那我看错了,我承认好了。”她耸耸肩膀。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吻啊。因为它的遥远,我都几乎已经否认它的存在了。这时我真是又气又痛,委屈极了。
我抓起两个酒瓶的脖子,想立刻离开她。
“栗云,他看你的眼神可是非常认真。你别自欺欺人就好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哎——要不要我帮你忙,把他抢回来?”
我没有理睬她的回话,我笔直地往回走,沙发上,张庭已经和沈越并排依偎在一起了。
“我再去拿一瓶。”我不想坐在他们对面。
“不用了,我不喝。”张庭摆摆手,拉我坐下来,说:“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去Blue River吧。后来有一次我再去,碰到他,他还问起你。我说你外公去世了……”张庭开始说她和他的故事了。他一边听一边笑,还会一边看着我,一边低头吻了她。
切蛋糕的时候,沈越的手握着张庭的手,一起切蛋糕,旁人在起哄,说是结婚演习。
我和笑阳站在外围看着,她说:“如果恋爱是为了结婚,那么最好不好恋爱。根本就是两码事。动不动就说一辈子的事情,多虚伪啊。”
《二十岁》第二章8
我给小姨的第一封E…mail。
“亲爱的晓桐。我不得不再次提到沈越。现在,他和张庭在一起。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在同一个点上,原来同行的人、平行的人也会突然纠缠在一起,最后,看着彼此分道扬镳。我说过无数次我不爱他,可是没有想到,当他们在一起接吻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遏止地感到委屈。一时间我真的不知道拒绝和被拒绝有什么差别。我觉得心里有点痛。我想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其实我还是有点爱他的。只不过这种爱和我想象中的爱情,并非一样。
人究竟有多少种爱情呢?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都得不到;而得到的,却总是遭到怀疑。
今天我也看到范笑阳了。她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看似越来越遥远,却能够彼此理解似的。但愿这不是我的自我安慰。
今天我喝了好多啤酒。头脑昏昏沉沉的。我只想、也只能给你写信。但愿你能收到我的第一封E…mail。在没有心思的时候,上网真的是最好的消遣途径,它通向许多未知的、偶然的地方,有时会有惊喜的。
还记得那窝小鸟吗?应该都已经会飞了吧。可惜没有什么摄像机能够跟踪到处飞翔的鸟。
很想你,你的漂亮的绣花鞋。问阿贵好。”
匆忙地打完这封信。我拨号上网。ICQ的小火车声音又出现了。所有人的灯都亮起来了,除了小姨的。我坐在屏幕前面,觉得自己是一个躲在角落里的符号。
有一个消息过来。是Serein。
——谁?
——你不认识我。
——哪里见过?
——Spirit聊天室。
——哦,想起来了。你是中国人?
——在上海。
——女孩?
——是。
——学生?
——是。
——学什么的?
——中文。
——下雪了吗?
——没有。你在哪里?
——北京刚下了第一场雪。
——很小的时候,看过雪。
——说说。
——什么?
——你看到的雪。
——整个操场变成了白色。还有泥土露出来。像巧克力冰淇淋。同学们打雪仗,后来,教室的地板都变成湿的了。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在搓手。手变得通红,很难看。
——接着说。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下雪。
——为什么。
——雪是陌生的。我分不清对它是好奇,还是喜欢。
——明白了。
——你呢?
——我喜欢雨和雪。它们能证明,天空不是空的。这比阳光更实在。
——就像你上次说的,天空中,有人看到天堂,有人看到地狱。不是宗教的问题,而是心神在控制自己。心神就是心魔。
——我说过吗?
——你忘了吗?
——聊天室里说的话,有的的确会忘。说得无心。
——说得很好。
——谢谢。
没有消息过来了。我一直在等。我没有别的事情愿意去做。一个小时之后。他发了一个BYEBYE就消失了。这下子,网上变得更加空荡荡的。我DOWN了一个小说,可是没有心思看。
《二十岁》第二章9(1)
小姨的电话来了。在冬至那天。
外婆打电话的时候,似乎因为距离遥远,所以说得很大声。
然后是妈妈接电话,妈妈轻声细语,她说:“你在哪里打的电话,怎么那么吵?”小姨说了什么,妈妈接着说:“那里冷吗?”而这个问题外婆刚刚问过。她们又说了几句,然后,妈妈朝我招手,一边说:“小云在。”
不能说为什么,我总是在家人面前控制着和小姨之间的亲密感觉,我不能过于亲热,似乎这会伤及他人。我在电视前面吃橘子,每一瓣我都剥得很仔细,那些白色的茎,似乎永远也撕不完。
“小姨好。”
晓桐的声音从一片嘈杂中浮现出来,汽车,吆喝,日正中午的时候。我想象着她站在离开摆渡码头几百米的公交车站,那里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也是一个报刊零售摊,我想象着在那不寒冷的南方,她面对着闪着银光的水面。
“小云,你还好吗?”
“好。”
“我收到你的E…mail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