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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上说,逐北之主“料敌合变、出奇制胜,声震天下,但穷兵黩武,过犹不及”。
近不惑之年方才转性,为权适用,真正成就一方之主的心智,为时尚早还是为时已晚?
改变,无奈而为之呵——
☆、六十七 三年
曾辉来时,恰巧君锦回去带孩子过来,两人错过了。
罗瞻把火葬的骨灰坛子交到曾辉手上……
“将他葬在玉箸吧,歇身之处,埋骨之所,他说过的,死在哪儿就埋在哪儿,以后我也过来陪他。”把瓷坛交回给罗瞻,“劳烦大哥给他选块好地方。”
罗瞻不语,收回瓷坛。
玉箸山下,背山面水,龙虎之地,一方坟冢独立于南坡上,视野无比开阔……
罗家二代一字排开,定睿、慕君、定方、公然,四个娃儿披麻戴孝跪在墓前,没人吱声,也没人嚎啕。
“公然,给爹爹敬酒。”曾辉扶着刚满周岁的罗公然,在父亲墓前倒上三杯酒。
后面依次是三个侄儿,接着便是袁阗、齐山、秦玉等罗军中的高级将领。
待一切礼节完毕之后,曾辉对罗瞻道:“大哥,公然请您多费心了。”
罗瞻瞅着她没吱声,君锦也攥住她的手腕不撒手,因为她这句话太吓人。
曾辉拍拍君锦的手背,“放心,我不会寻死,只是孩子的父亲既《文》然是文武通才,他的儿子自然《人》也不能太差,待在《书》我身边,他没有机会《屋》变成通才,在大哥身边他会,两岁之后,我会把他送回罗家。”看着君锦,“那时,就麻烦你了,当母亲,你比我强。”
夕阳没落,月辉渐起,众人渐渐散去,唯独罗瞻屹立不动。
君锦扶曾辉上了马车,一时不知该怎么劝慰她……
木轮滚动,车渐渐远去,一束冷风钻开车帘,从这儿看出去,那坟冢慢慢远去,曾辉突然捂住双眸,低声呜咽……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爱这个可爱的男人,他们才刚开始,他刚让她有了做女人的自觉,却在这时抛下她走了……
“他怎么能这么快就走?”搂着君锦的脖子,趴在她肩头呜咽,拳头轻捶着君锦的后背,“我多想追过去质问他,可又不能……”
君锦只能伸手在她背上安抚……
弦月倒钩,犹如笑眉,像是那个爱笑的大男孩在天上笑看着他们一般——
一骑自东向西飞来,路过马车时丝毫没有停顿,直到墓前,方才踉跄而停——
一只带血的包袱自马背上落下,一直滚到墓碑前。
云雨自马背上跃下,站到罗瞻身旁,对着墓碑低道:“二师兄,小妹做不了什么,只摘了那周将的人头,与你送行。”
一旁的罗瞻蹲到墓碑前,将自己佩剑压在了碑前——
“大师兄,杀周蜀,算上小妹一份。”
罗瞻拍一下师妹的肩膀,“会的。”只是要等到灭了田序之后,意气用事,一次就够了,下面他不会再做意气用事的事,灭了田序,方才能称霸北方,方才有能力南下,方才有机会再次意气用事。
这是誓言!
***
解了燕州之围后,直到灭了田序,占据东阳,罗瞻再不曾妻儿面前出现过。
近三年,即使路过燕州他也不曾进过城——他在跟自己赌气吧。
“公然真聪明,来,告诉娘娘,这个是什么字?”
小家伙望着纸上斗大的“辈”字发呆,这字好多笔画,叫什么来着?
趁罗公然发呆的空档,他身旁的罗定方赶紧大喊:“BEI。”极力争取得到母亲赞赏的一瞥。
“定方认得了?好厉害。”不吝夸奖,并没有因为疼爱罗公然而忘却了自己的亲子。
罗公然嘟起小嘴,瞪着笑嘻嘻的罗定方皱眉,两个小人儿自从第一次见面就比到今天,也难怪,他们年纪一般,同睡一张床,同一个书桌,同一个老师,甚至衣服都要一样的,所以谁都不能比谁更聪明,男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没有平等,只有强弱——
“夫人,将军回来了。”已嫁做人妇的香坠儿仍在君锦身边伺候。
君锦习惯性答道:“请他在花厅等候——”声音戛然而止,她说谁回来了……呆望着香坠儿的笑脸。
香坠儿狠狠点头,“是将军,将军他回来了。”
君锦呆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从怔愣中回神,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检视自个的衣袍、发鬓……她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迎接他?
“娘,将军是谁?”罗定方不理解母亲做什么要团团转。
“啊?他……是你爹啊。”
爹?唔,他终于有爹了,往时只听娘亲念叨,原来还真有其人啊。
罗定方拉起罗公然的小手,“走,看我爹去。”
两个粉嘟嘟的小家伙慌忙跳下椅凳,往前院奔去。
此时罗瞻正在书房看战报,先见到他的是几个大孩子,长子定睿,次子慕君,以及曲迎春的儿子曲敬恩,长子定睿时常跟着齐山、秦玉到前线去,所以经常能见到,其余两个到是三年来头一次见到,都长高了,像大孩子的样了,
“爹,您怎么有空回来?”定睿趴到父亲的书案上,偷看父亲手里的战报。
“东阳交给你袁大叔看顾,我回来休息几天,年后去一趟林岭。”
“林岭?!带我一起吧。”罗定睿双目发光,所有前线他都见识过,唯独林岭的胡人没见过。
“先顾好你的学业再说,就知道到处乱跑。”
“学业不必愁,我自然有办法跟得上,怎么样,带我去吧?”不像是征求意见的口气,倒像是已决定好了。
弹一指儿子的脑门,算作答应了。
“大哥——”一声脆呼自门外传来。
罗瞻、罗定睿父子俩看过去时,只见门两旁各扒着一颗小脑袋,同样粉嘟嘟的,漂亮的紧。
“大哥——”东边那个对罗定睿招手,示意他出来。
罗定睿转身出来,心中计量——两个小弟弟恐怕又联手把老师给气走了,别看他们俩长得粉嘟嘟的比女娃儿还漂亮,实则两个小恶魔,能把一个大活人活活折磨死。
“什么事?”身为家里最高的兄长级人物,他早就能俯视低下这帮弟弟们了。
罗定方偷偷看一眼屋内,随即拽住大哥的胳膊,将他的脑袋拉到嘴边,悄声问:“那个真是我们爹爹吗?”
罗定睿呵呵笑两声,没回答,只是一手抓一只,把罗定方、罗公然两兄弟提进了书房,堆到父亲面前。
两个小家伙颇为局促地望着书案后的那个比哥哥还高大,比哥哥还威风,比哥哥……呃,还老的男人,两双水光光的大眼睛滴溜溜在罗瞻的身上打量一圈后,罗公然以手掩在嘴边,凑到罗定方的耳旁,轻道:“你爹爹是老头喔。”两鬓都有白发了,只有老头才有白发不是?
罗定方也有同样的疑问,娘亲明明说爹爹是个威武的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有白头发?不过看在他很威风的份上,暂时原谅他鬓边的那几丝白发吧,以同样的耳语回道:“又没有全白。”
以下时间两个小子便悄声争论头发到底白成什么样才算老头的问题。直到罗瞻起身将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抱到怀里才终止了他们的讨论。
“你真得是我爹罗武安?”这是罗定方跟亲爹说得第一句话。
罗瞻因这小子直呼亲爹的名讳而蹙眉,不过并没有及时纠正,只回道:“怎么,我看上去不像?”
罗定方再仔细打量一番父亲的脸,“你长得很像大哥。”跟他娘一样话都是倒过来说的。
另一边的罗公然也同意罗定方的判断,“跟大哥一样。”
罗瞻眼底带了丝笑意——这几年来很少见的……
***
太久不见,乍然相见老觉得哪里不对劲,白日里人多还好,晚上只剩两人时,这感觉越加明显起来。
自玉箸一别后,除了书信来往,她再没见过他。
三年来,她活得安乐自在,甚至不必协助他管理政事,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在处理,所以今天两鬓斑白的不是她。
从衣柜里找出新的衣服、新的鞋袜放在屏风后的椅凳上,以便他浴后更换。自己则兀自在床前整理他的旧衣服。
不似从前,他不再用冲动的肢体语言来慰藉相思、修补时间造成的陌生,只以眼睛看她,看得她甚至有点逃脱的欲望。
年纪不小了,确实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的冲动了,只是她还有点怀念那个任意妄为的他。
起身,将旧衣服放进衣柜,阖上门,转回身,他就在脸前,她咬唇回望进那双黑潭之中。
他的双手撑在她身后的衣柜上,两人很近,衣襟黏连,他在深深地打量她……
三年了,失去兄弟、疯狂战斗、称王称霸,肆意地抢夺霸占,尽情的让风霜染进他的两鬓,而她,依然年轻美丽,依然细心为他守护着这个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