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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要有节制,不能以为年轻就可以装不懂事,他是个带兵打仗的人,你由着他的心性不节制,这是在害他。”趁只有她一个人在跟前,刘婆婆严肃的给与建议。
君锦觉得委屈,外人只把男人的错都推到女人身上,哪有道理!女人要是真能说不就是不,她今天也不至于在这儿。
但仔细想想老人家的话似乎也无懈可击,他确是个带兵打仗的人,不适于这么放纵自己,可她又控制不了他不对自己做什么,想来想去想到眼下正是到北山收楛枝的时候,不少妇人都是住在后山涧子里,所以她拉了云雨一起参与,只待罗瞻回来时才发现有人卷铺盖跑了,虽然气愤,但他毕竟是这林岭的主人,总不能因为担心自己女人而放下军务把她拽回来,只能把气愤压在心底,只等肇事者回来再收拾。
虽是深秋,却也已经下了两场雪,山风也渐大,刮在身上犹如被刀割,乍一吹到山风,君锦是后悔的,觉得自己肯定不能适应这种环境,但又不好马上回去,苦忍着极寒待了三天,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女人们似乎突然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晚上聚在火炉边,居然会与她说笑,教她怎么做更省力,什么时候最冷,找什么地方避寒……有时候同性的承认与鼓励更让人受鼓舞。
“你在家平时都做些什么?”兰嫂是个关外人,原是随丈夫在马场放马的,被突厥逐回关内后,丈夫进林岭当了兵士,如今已是骑兵阵的边卫长,听说年后就可以升为岭外御务——但凡在岭外的军丁、将官,全部是翻一倍的俸禄,自家男人厉害,女人当然也跟着有面子——这些君锦也是才知道,就跟她大哥升青阳卫戍一样,因为掌管北方门户,太后都对大嫂另眼相待。
“课业之外,也会做些针线。”君锦发现自己的过去似乎相当乏味,只围着琴棋书画转来转去,偶尔写几句悲春伤秋的词句,还当自己是才女,看几本经史子集,似乎就觉得能博古通今了,孰不知天下之大,有太多太多她不懂的事了。
“女人也上课?”兰嫂记得听人说关内女人不能入学的。
“族里女眷多,会教授一些。”事实上她自五岁起就被迫学各种东西,因为“瓠芦有月”嘛,势必得先做成个才女才行。
“不用做家事吧?”看这双手,哪里像做家事的手,指肚尖尖的,哪像她们磨那么平整。
“偶尔也会做。”她长这么大,就见母亲下过三次厨,还是二娘从外宅搬进府那会儿,因为争风吃醋才做了几次菜。
“你们都吃些什么?”好奇大户人家是不是吃金食银。
“……”君锦苦笑。
一晚上的聊天就在她们七嘴八舌的询问以及她的回答中度过,谁会想到堂堂罗府千金会坐在这荒山野岭跟一群妇人回忆她的过去……
***
君锦见过胡人,不过那是幼时躲在珠帘后见的,那些人都是出使大周的使节,看上去干净体面又充满异域风情,完全不似现在看到的这些凶残、暴虐的人……
在金玉窝里长了十八年,第一次见识什么叫杀戮,因为拳头攥得太紧,手心都被指甲掐破。
“小嫂子,咱们赶快离开这儿——”云雨随师父四处游方,见识过这种事,惊吓之余到也知道要赶快跑,因为管不了。
“还有孩子——”君锦的声音颤抖,他们怎么连妇人、孩子也杀?
云雨擦擦她的眼泪,“听我说,小嫂子,咱们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抛掉枯枝,硬拽着君锦的手往回跑——
跑到山脚下时,恰碰上罗瞻的马队,他没理她们,一眼都没看。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倒是断后的嘉盛开口怒斥,这里是引敌的入口,她们跑这儿来做什么!
两个犯错的女人只能诺诺站到一边,给军士们让路杀敌去——
马队在她们身前践踏出一串泥泞,一直通向山口……
君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脑子里反复着小孩被胡人砍死的画面……
“小嫂子可能是被吓到了。”云雨对回军并顺便来带走这帮女人的大师兄这么说,小嫂子一直不说话。
罗瞻看一眼低眉呆站在最后面的君锦,翻身下马,嘉盛对守卫示意先带女人们回去。
就在他在她面前站定时,君锦猛然抬头,以坚决的眼神盯住他,问道:“你杀过孩子吗?”如果他也像那些胡人一样杀过孩子,她死都不会再跟着他!
罗瞻面无表情,“没有。”
没有……那就好,眼前一黑,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从此之后,君锦再也没在心里抱怨过这里的环境恶劣、人多粗鲁,因为就是这些粗鲁的人把屠戮阻在了山外,他们值得尊敬。
回到驻地后,很多个夜晚她都被噩梦惊醒,但却隐隐觉得自己坚强了许多,很少再悲春伤秋。
***
冬至前一天,她终于等来了家信,跟家信一起到的还有她的“嫁妆”,名为嫁妆,其实更多是为了感谢罗瞻助青阳脱困,并希望今后能够精诚合作,君家送来了可买下一座城的嫁妆:一车金银珠宝,两大车锦缎丝绸,以及三辆不知皮子底下放了什么的大车,另附九十九匹战马。惊得驻地的人都来看热闹,这君家不愧大周国第一家族,简直有钱到没底了,嫁个女儿居然陪嫁这么多!
来送嫁妆的是君家二少爷,以及君家的大管家——也是君家的本家叔叔,二少爷只是作为家族成员来凑个热闹,真正管事的是大管家。
在罗瞻那方窄小的斗室中,大管家将两封书信交给君锦,一封是父亲的,另一封是母亲。
父亲的信很简单,就是要她多劝罗瞻相助大哥夺得燕云之地,到无只言片语给她。
母亲的信就恳切多了,说她既已成了罗家的人,无可挽回,头先做得事就是赶快生儿育女,站稳了主母的位置,不怕今后男人从外面带回三妻四妾,那罗瞻既是武人,必不懂得细心呵护,所以万事都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还特意将秋露等四个丫头送来给她差事,至少身边能有贴心的人。
看过信后,君锦垂目不语,想必母亲大人一定十分伤心吧,语句之间流露出的情绪就能感觉出来,自己确实是不孝……
“这是夫人、少夫人,以及大小姐给您傍身的东西,与外面那些不同,夫人的意思是让小姐留在自己身边。”大管家放了三只小木箱在桌上。
君锦一一打开看过,母亲给了一套翡翠首饰、一只做成半环的小凤冠,以及一张商联号的票据,大嫂送了一对巴掌大的羊脂玉壁,大姐则送了一套翠玉茶具,都是宫廷贡品,“三叔回去能否不跟母亲说我这儿的情形?”
管家看一眼斗室,明白二小姐是担心母亲知道后难过,点头应允,“夫人还问,您什么时候回娘家省亲。”
君锦思衬半刻,“塞上酷寒,恐怕要等到明年春上了。”
管家颔首。
“大哥怎么样?”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青阳被围的事。
“虽勉强得胜,不过损失也不小,一时半会儿难回元气,所以希望能仰仗姑爷的势力,休养生息。”
君锦点头,“军务正事我不懂,大哥自也不会跟我说,你一会儿跟他说吧。”想必大哥也一定有话带给他。
屋外围得大圈套小圈,都只为了看君家的嫁妆,不管忠奸,总归是贵胄大家的场面,平头百姓当然想来看看热闹。
君家人都长得不错,君哲宸是大周有名的美男子,妻妾也都相貌不凡,自然生不出丑的来,君家二少爷君天纵虽是书生,却也是伟岸英挺,此刻他正在小屋门前的平台上安排家奴卸下车上物品,惹得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指指点点。
罗瞻等人听了回报,刚从前营赶回来,远远就见这边场面热闹。
“老大你今年财运真不小。”嘉盛逗趣,“掳个大美人,还能得这么多的陪嫁,这买卖做得真划算。”
罗瞻不想跟他搭嘴,只把马鞭扔到他怀里,走向木屋。
嘉盛把鞭子交给一旁的亲兵,勾唇的背后也隐隐有些担心,小嫂子毕竟还不知道幕后的事,知道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看大师兄的样子,似乎并不只是被她迷惑……
罗瞻与君天纵寒暄几句后,让嘉盛带他去大帐饮茶,自己则大步走进屋里,知道真正管事的人在里面。
见罗瞻进屋,大管家起身作揖,君锦则抽身出去,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军务。她刚一出门,就见最后边的马车里下来四个君家婢女,一一向她问安——这还真是麻烦了,总不能留下她们跟她洗衣服吧,回去让家人知道了可不好……
“君安,你把车上的东西放到仓库里,礼单交给里面的婆婆。”在小厮君安打算给她礼单前,指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