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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北亦作揖道:“薛兄,别来无恙?”
薛思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喂,贺老弟,贺小弟,你们俩矫情不?晴着天,撑哪门子伞!要吟诗自己找地方吟去,别在哥面前吐酸文,忒假。”
“……薛兄,哦不,温兄此言差矣。”贺子北掬起两捧土,将伞固定在坟头上,拍拍手说:“国子监博士昨日夜观天象,今晚有雨。”
贺子南也把伞放好,坐在薛思旁边笑道:“我们是来给她送伞的,不是来吟诗的。姐夫,混得不错嘛,听说今日朝贺龙颜大悦,姐夫升到三品怀化大将军了?虽是个虚职,熬几年便能熬出些实权。将来接手统领东宫那些侍卫,足够下半辈子稳升国公的资历。”
薛思直推他:“少揶揄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当官就为一件事,罩着柳珍阁。”
“哈哈,没见过姐夫这般做官的。每天派两队带刀侍卫站西市,一队轮岗,另一队扛招牌满大街巡逻。你啊,早晚要被御史大夫递奏折弹劾。”贺子南笑着搡回去。
“太平盛世,我舅舅是皇帝,怕甚。”薛思叹道:“唉,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贺子南也感慨:“没想到我退求其次,反而长久些。分娘很可爱,你若想她,不妨跟分娘坐一坐,稍解相思之苦。”
薛思抬腿踹去,毫不客气地在贺子南衣袍上印出个靴子痕迹:“滚,书生就知道想这些事写这些事……小姨子能乱看乱碰吗?谁像你似的只贪皮相。爷爱柳春娘,爱的是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从吃饭到说话,懂么。柳分娘?白给都不要!”
贺子南正要反踹回去,胖叔满头大汗骑马跑过来了,衣裳都没换。薛思忙推开贺子南,把胖叔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悄悄问:“是否平安稳妥?”
“妥,极妥。”胖叔自怀中掏出个小匣子交给薛思。
薛思掀开盖子,咸腥血气尚在。他掩住口鼻,叫胖叔划火镰子点上。
贺子北好奇地凑过来,仰头问薛思这是何物。薛思做了个“嘘”的手势,告诉他:“这是一份小贺礼,哥送给春娘的周年祭品。”
“先褪了那身太监装罢。”贺子南何等聪慧之人,一眼明了此事关乎宫闱。他与薛思窃窃私聊几句,脸上不禁骇然:“……果真是寻李嗣庄为她出口气,但你也恁大胆了!”
舞姬奉酒引那厮入室,媚言劝其换上太监衣裳与她同效秘戏图。无论换与不换,都直接兑药蒙倒再说,将太监模样的李嗣庄抬进净身房,寻那又快又准的老手,一刀了断李嗣庄的子孙根。
贺子南听完,嘴都合不住,直问薛思明日怎么办。李嗣庄醒来,必有腥风血雨。
薛思笑他没胆量:“宫中亵玩舞姬已是大不敬。纵他敢声张,此等无根羞事,岂不是闹得人人皆知……老弟你放心,哥安排小半年了,诸事细密,管保叫他连下刀的宫人都抓不到。”
“寻个荒郊野林不也一样办事嘛!何必到宫中冒险。”贺子南擦擦虚汗。
“爷乐意,偏要在宫内办了他。”薛思看着那匣子烧干净,扇扇烟火气味,冲贺子南说:“你们回去吧,我想单独陪她一宿。”
贺子南点头,背起贺子北。走了一截,贺子北撑不住困,打个呵欠伏在他哥哥背上直犯瞌睡。梦呓中还迷迷糊糊念叨了一句:“小公主后来为什么不见了……”
“小公主会一直住在你心里。”贺子南回头轻声答道:“那是个比暮春三月还美丽的地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你快乐,她在你心里就快乐。”
这天夜里下了点儿浥浥小雨,国子监博士没测错。
翌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长安城因宿雨而格外清爽宜人。
东市街面砖石凹凸不平处,蓄着几处小水洼,铺子屋檐上时不时落几滴水珠,赶早市的行人们和卖胡饼的商人已经在讨价还价了。
“哎,今天怎么没见那小叫化子来讨饼?”卖饼人添一把灶火,往街角窝棚处张望。
他相邻的包子摊老汉把案板剁得咚咚响,忙里偷闲也向那处看一眼:“没了?莫非病死了?野狗叼走了?被好心人领回家也说不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吧!”
东市很快热闹起来,杂耍百戏等艺人班子敲锣打鼓暖场子。有位说古话的人会几招口技,当街又学鸡叫又学狗叫,演了一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戏码,引得众人来听稀罕。
他见围观的百姓们渐渐多了,便收回架势,清清嗓子进正题:“诸位乡亲,今天讲上一段龙王爷。这龙王是哪处龙王?泾河龙王。要讲他哪段事?行错云布错雨的事。”
旁边拍板子、敲小鼓的小童,忙趁他喘气工夫帮衬几声鼓点。
贺子北拿着个酥饼站在前排看热闹。只见那人扇子一展,继续说道:“龙王犯了错,求谁去?这龙王求的是咱们大唐太宗皇帝!结果一个没提防到,行刑官魏征在梦中把那龙王押去斩了首。龙王不忿呐,金口玉言,岂可言而无信,它就非要让皇上还命。”
台底下有人振臂起哄:“换个新的!这段听过了!崔判官生前是大唐的官儿,魏征的老朋友!他多给皇上判了二十年阳寿!”
“咳,诸位,莫急……”那人怕场子拢不起来,忙高声道:“诸位可知这崔判官是何来头?嘿,咱们先说说。这位判官,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笔,生得剑眉冷面八尺高;姓是好姓,崔;名是好名,珏。贞观七年考中了官,白日里断阳间事,黑夜间判阴间鬼,那才叫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从一个天亮直忙到下一个天亮呦!”
贺子北咬了一口酥饼,问他:“崔判官即是贞观人,那他爱吃东市的酥饼吗?”
贺子北问完,看热闹的商贾和行人们也七嘴八舌问起来:“判官成亲没?生娃没?姓啥?叫啥?家里几口人?人都长寿不?推磨使驴呀还是小鬼呀?”
“这、这……”扇子一合,说古话的人随着鼓点竹筒倒豆子一般信口胡扯开去:“要听崔判官爱吃什么饼、生了几个娃、爱听什么曲儿、爱不爱摸小娘子的腰,这就讲!小鼓,开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
台下有个清浅稚声夹杂在鼓点和嘈杂叫卖声中。她眼角弯弯的笑着自言自语:“崔判官爱吃葱花饼,不爱绿豆糕,爱绷着脸,也爱看春宫。”
贺子北闻声望去,那厢立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乞儿。
破衣烂衫,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却水灵灵有神采,脖颈里系了根麻绳,衣襟里露出半枚平安符,依稀能循笔划认出那上面写的字——崔。
“喏,给你。我没咬这个。”贺子北穿过人群,酥饼垫着油纸递到了她面前:“很热乎,你吃吧!本来想留给小公主,但她在我心里说,送给需要的人,她会更快乐。”
她接过酥饼,深嗅几下,笑得十分开心:“真香!”
“坐下吃,别噎着。”贺子北拉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起坐到小摊长凳上咬酥饼。
“崔判官为什么不爱绿豆糕?”
“……忘记问了。”
“你见过崔判官?”
“嗯,我还为他干了一年活,到很多地方去画画。”
“他真小气,都没给你发铜钱和衣服。我家丫环一年有四套新衣裙。”
“他给了我更宝贵的东西当工钱……”
“唉,我们国子监也有位冷面崔助教,罚人可厉害了。难道天底下崔姓人都爱绷脸么?”
“大概只有他们一家爱绷脸。曾爷爷辈就冷面,到了曾孙子辈还是冷面。”
“他家真怪。我家全都笑脸迎人。”
“嘘,这种话只能在白天说。”
一顿早点吃完,贺子北跳下凳子,作揖道:“在下姓贺,名子北。幸会幸会!”
她坐在长凳上,慢悠悠晃着小腿。酥饼金黄色的碎屑沾在腮边,嘴角翘起个俏皮的弧度,歪头去看贺子北。那块玉佩还悬在他腰间,温良润泽。
“奴家姓柳,名春娘。久仰久仰。”她也跳下凳子,叠手行礼。
清新爽朗的早晨,清新爽朗的小君子。
以及,一次雨后新芽般的新生。
这天,薛思回府后,听到一句很美妙的话:“夫君,我丑了,你还喜欢我吗?”
同时也听到一句很不美妙的话:“薛兄,汝老矣,吾正年少。”
这天是开元十五年八月初六,千秋节的第二日。
诸事大吉,宜出行,宜婚嫁,宜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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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印、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神仙。——奥维德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爱人。——薛思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朋友。——贺子南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公主。——贺子北
每个作者中都住着一位后妈。——柳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