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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躺着她那枚桃花冻,被他焐热了,一点也不冰手。蜜色依旧莹润,桃花依旧飞红。春娘握在手中,很快发觉底部刻了字。
歪歪扭扭十几道繁杂笔画,留有许多很笨拙的冲刀划石痕迹,棱角转得生硬粗糙。
“薛哥哥,是什么字?柳吗?抑或刻了四个字,柳氏之印?”春娘试着问。印上的字被刻的东倒西歪,丑到无法辨认……
薛思摇头晃脑,得意笑道:“春。”
春?春娘仔细瞅瞅,完全看不出来。薛思半眯了眼睛告诉她,这是先前找匠人描出龟甲上的字样,他亲手捉刀所刻:“据说那块甲是古时卜的吉卦,卦相又吉利,龟又主长寿。本想着先刻下收起来,日后当做嫁妆送给你。如今物归原主,还是你的。”
印是你的,人也是你的。同样,你也只属于我。
他低头,把那枚桃花冻的春字印轻轻摁在她胸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盖了谁的戳,立了谁的契,便是谁的人了。
印石轻转,石上所雕桃尖被他捏起,不轻不重去撩拨她胸前的绯红小桃尖。桃花冻虽美,怎及榻上软香之人活色可口。
“喜欢这印么?”薛思声音低哑,沙沙掩住自己的欲想。
一阵阵酥麻颤抖着贯穿四肢百骸,春娘攥住那印,逸出半声细呻:“很喜欢。”
薛思喉头滑动,口中直发干。为她系好印钮上的五彩丝绳,他从白瓷碟子旁边抓过一支大笔,话锋一转:“不过,刚才出去并非为拿这印……它一直在我衣裳内袋中。”
“嗯?”春娘已躲进被窝里严严实实捂住身子,枕在他腿上闭了眼假寐。
薛思执笔在自己手背试试,很软。他含笑对着笔尖呵一口热气,往她脖颈扫去。
蓬松的、毛茸茸的软羊毫大笔,弱而无锋,柔腴之极。
“痒……”春娘没睁眼,一边躲着,一边探出手来要挠他的腰上的痒痒肉。
“我的小春娘,你躲不掉。”薛思笑擒了她的手,压在腿间消磨着。
继而又往自己指缝夹了三支笔,单手拢住狼毫、兔毫、羊毫、五紫五羊的兼毫,那些笔头有硬健的,有软绵的,还有混杂匀称的。刚柔并济,千军万马一齐袭进被中。
春娘笑个不停,蹬被子打滚抗议:“薛哥哥,我学会了,下次拿十支笔服侍你。”
“……为师不怕痒,就免了笔墨伺候吧。”薛思迅速扯了个谎。
屋里笑声叠起,春娘脸上红扑扑的,气息都要笑乱了,扭着身子咻咻直喘气。
薛思拍拍她的背。这样笑上一场,必定彻底放松下来,好歹能叫她略略少些紧张。
且通体肌肤都会被兽毫扫得敏感异常……
薛思勾起嘴角,当师父的,哪儿能没两把毛笔刷子。他放下那堆笔,选出一支细小的兔毫,伸向水钵内蘸了一蘸。
笔锋蘸足温水,饱满圆润。
揽她在怀,鼻尖蹭着鼻尖,熟稔吻住。笔上水珠滴落,顺着她的肩头滑出一道微弓的弧线。薛思提起笔,悬腕、落腕、转腕,游曳而下,一路花开锦绣,瓣瓣绽放。
给了她一个几近窒息的深吻。
以及一场笔走丘壑的引诱。
花窗下的细乐袅袅而至,十三筝缠绵,笛音清越,龟兹琵琶和绰板一应一合为之添入些异域风情。阿宽比着口型提醒她们:“奏助兴的靡靡之音……”
乐伎们互相交流个眼神,两三下便转过浓淡相宜的尾音,调子低柔到耳与心中去。
靡靡之音,是管弦抑了太久忍不住要轻哼出来的呻_吟。
宫、商、角、征、羽,高高低低,重重叠叠,一丝一弦,拨一下,颤一下。
春娘不记得在这样的颤音中她随着薛思战栗了多少次,不记得那支兔毫在她肌肤上描了多少勾魂摄魄的酥醉,不记得被他怎样揉出满掌濡湿,不记得痛极了的那一刻咬了他的肩膀还是手指,不记得这一夜究竟有多长……
只记得相拥而眠时,心里是欢喜的。
翌日,阿宽又顶着黑眼圈,呵欠连天推门进来伺候梳洗。春娘尚在贪眠,薛思指指他亵衣上沾染的血痕,轻声示意阿宽准备一床新被褥。
原来什么都没错过。他不介意褥上有无梅花红,但介意她是否有一个愉快幸福的起始。薛思满足地抚两下她的长发,列了一长串补气血的单子吩咐阿宽去准备。
阿宽点点头:“郎主,这种事厨娘比您在行。”
末了又补上一句:“她还没及笄,您夜里悠着点儿……”
“知道,爷那满书房的册子都是摆设么?爷的妻子一定享尽鱼水之欢。阿宽,张罗早饭去吧,别拿清粥胡饼小咸菜来糊弄,日子要正经地过起来了。”薛思挥挥手,又躺回枕上,满脸微笑等待她睡醒一起过日子。
这日子过得着实惬意。
还有什么比每天夜里进了屋子撩起帐子看到绸缎堆里半卧个娇滴滴惹人疼爱的小娘子更美妙的日子呢?更何况那还是位一点就通、深会讨他欢心的好徒弟。
“薛哥哥你回来了?”春娘翘着小脚丫趴在榻上,用她那枚印石给已经完成一半内容的的女史箴画绢盖章。亵衣不知何时滑落了些,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薛思弯腰握住莲足,往她脚心挠一下:“夫君回来你也不到院门口迎接,当罚。”
春娘一扬手中的画本:“那这些呢?有奖励的吧?”
“有……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薛思打开锦盒,里面分成两格,一边盛着牛骨制的米黄色环套,另一边则是半尺长、熟铁带棱的角先生。
春娘唬了一跳,忙捂上眼睛往后退:“薛哥哥你别吓我,我不要!”
“哈哈,怕甚。”薛思掩住盒子,关上他恶趣味的玩笑:“好了,睁眼吧。那些送给温大郎,他现在爱往九公主别馆跑,我这做兄弟的,总要为他两肋插刀、助上一臂之力才是。”
他从荷包里掏出个红绫子包裹的小物件递给春娘:“喏,这才是给你的。”
红绫里裹着对镏金小兽,统共两寸多高,长耳朵,短腿短尾。看不出是只什么兽,只觉圆头方脑憨憨的,煞是可爱。这对镏金小兽一雄一雌咬紧对方的唇齿,俨然一幅林中恩爱模样。
“薛哥哥总是往回带不正经的东西……”春娘把那接吻兽塞给薛思,捂脸躲到他背后。
“柳春娘,哥要开的店更不正经。”薛思含笑撩起她的亵衣,把那一团软玉温香握在掌中:“我不正经,你可喜欢?”
他们已在西市选定一家铺面,旧掌柜定在重阳节后挪店。按薛思的意思,过完重阳节,改作****画铺,正式开张。趁着开店前的闲暇,他最近到处物色合适的宅院和田产。
只要天气适宜,薛思爱带上春娘一起出门。见识长安的坊巷;到城外的北麓戏水;进农舍摘葡萄莓子;还有一次跟温雄同去猎鹿也领了她,在回纥人的帐篷里住过好几宿。
这个世界不仅仅是帷帽内的那一小方天地。
春娘如今离了她的夫君也能在人前自如地谈笑了。
因为分娘的缘故,她常常被邀去参加借着各种由头办的聚会。比如品茶、郊游、赏兰花、逛东市……
而这种聚会通常只有四个人、两种事:柳分娘和贺子南品茶、郊游、赏兰花,柳春娘负责照顾贺子北、顺便找个凳子随意歇歇,一起远远围观柳分娘调戏贺子南。
贺子南很少介怀是否被柳分娘整出糗事,但凡分娘有邀,定携他弟弟一道赴约。
对于这种安排,分娘也很无奈,每次都央春娘说:“姐,你必须来,我可没空管那小鬼头。他死活不搭理咱家四儿和老伙计。子南非得带这么一麻烦的小家伙出行,我不能驳了他兄友弟恭的大道理啊!姐,就你能跟他玩到一处,姐姐啊,江湖救急全靠您了!来嘛!”
托分娘这些聚会的福,春娘跟贺家越来越熟。柳八斛未归,而长安城里生意并不见少。西市古玩行当头把交椅的位置暂时空出来,有几家铺子想占,却碍于柳八斛现在当着宁王府的门客,不敢轻易去惹。
故而阁内反倒比往日太平,只卖些零星物件,并无大风浪。
春娘作为柳八斛的长孙女,私下里已经为贺知章这种老主顾和他的友人们鉴过几次古字画,在小圈子内的风评很不错。
六月底的旬休,贺知章看中一幅字,喜爱得紧。但对方要价忒高,他当时没喝醉酒,不敢贸然下手。贺知章特地差人请春娘过去帮着验一验真伪,买卖双方将地点约在西市柳珍阁。
那一天是七月初六,乞巧节前夕。整个长安的女儿们都在忙着备彩线,西市尤其热闹。小贩们吆喝着乞巧节的时新货,挑担推车赛起嗓门:
“莲藕——红菱角!便宜咧!”
“油炸巧果十文一串,一咬一口酥,十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