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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着薛思,哭道:“我爱吃你挟给我的菜,爱听你念那些书,爱你的亲亲和抱抱,爱为你管家,我很爱你。”
“薛哥哥,你说爱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在心里想着念着。可是我在心里想着念着薛思,念了整整十四年,你为什么说我不爱你呢?你不瘸不聋不哑不疯,胜过我这辈子一十四年里念着‘薛思’想象出来的所有模糊影子,我很知足,我很爱你呜呜。醒醒呀!”
亲吻混着咸咸的泪水,轻柔地落在他掌心。掌纹乱,多坎坷,他偶尔也会伫立窗下,摊开双手,对着满手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纹路皱紧眉头。
春娘小心翼翼去吻那些纷杂纹路:“它们没有断,我偷偷画过你的手相……相士说这里不是死亡,是劫难。薛哥哥,你别害怕,我救你。”
放下薛思的手,春娘擦着眼泪,拿钥匙打开书房的锁子,从柜中取出那柄犀牛皮的鞭子。手帕早已湿透,她扯过画案上的白绢,仔细擦净鞭身浮尘。
紫金策、暗红鞓、尖尖鞘。
春娘把鞭子握在手心,深吸了一口书房内淡淡的墨香。熟悉的气息,这屋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夫君仿佛就站在旁边,同那日一样,他把鞭子随手一挥,嗖嗖直响,而她吓得哆嗦。
她为学这鞭子,曾经特意聘请女镖师到温府授课。虽然后来被夫君赶走了,女镖师与她闲聊的那些江湖事,此刻却清晰浮现在春娘面前。
女镖师说,她走南闯北好多年。
有一年在深山坳子里遇了难,押队的镖头和她都负了重伤。夜里大雨倾盆,第二天,镖头发起热,烧得神志不清。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失了趟镖不丢人,命还在就行。女镖师采些应急草药,砍下手腕粗的树枝扎成筏子,拖起镖头往回走,总得走出山坳子,寻户村舍落脚。
高烧时不时令他发晕陷入昏迷。镖头也是走南闯北好多年的老江湖了,眼看着伤口一日比一日溃肿,镖头趁清醒,嘱咐女镖师一句话:“按时辰鞭我。”
女镖师不解,他的伤病状况本就危险,再拿鞭子打,不要命了?
“我想要命,才叫你按时辰鞭醒我。”镖头气若游丝。话很轻,他的意志却很重。
他怕在昏迷中丧失抵抗再也醒不过来,便强行依靠比昏迷更剧烈的痛感来维持清醒。女镖师还讲了许多关于那次荒林逃生中遭遇的豺狼虎豹等种种凶险。不过,春娘这会儿只想着那位镖头所说的话。感谢柳八斛从小教她博识强记,柳春娘确定,她一个字都没记错,鞭子有用。温大郎所说姬妾消火的法子不可行,或许,不顺着那药物,反其道而行,用鞭子唤醒夫君、鞭走欲念?
春娘抻直小皮鞭,双手直颤: “薛哥哥,如果痛,就赶紧醒来责骂我吧!”
“嗖”的一声,她把鞭子挥了出去。
鞭子划半轮圆弧,抽皱了她的素绸袖子,震得玉镯滑过腕子套在半手背上。春娘眼里登时冒出泪花,她呵着气,真痛,挨一下好痛……
挽起袖子,她的小臂已经微微肿起一道鞭痕。血丝点点渗出,蹭破了些油皮。
“这力道应该够了。”春娘在自己臂上试过鞭劲,拉开帷帐,再一次抻直小皮鞭,比量好位置,一咬牙,狠心抽下。
鞭梢在空中甩了个哨音,飞快挞过薛思的胳膊和前胸。
“魂兮归来!”春娘颤抖着挥出第二鞭,祈祷薛思赶紧苏醒。
“归来归来!”
“魂兮归来,归来!”
犀皮小鞭子一下接一下扭出波纹,袭在他臂上、肩上。横着的新痕叠过斜着的竖着的鞭印,交织叠挞处,不可避免地见了点儿血。
鞭子沾上血珠,犀牛皮拧的鞭绳愈发嗜起血味,暗红鞓,鲜红血,抽打着染成殷红一片。鞘尾铁尖寒光凛凛,鞭绳血色渐沁,春娘握在手里,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却仍不肯停手。下唇被咬出一排细小牙印,鞭子照落不误。
她越抽打,薛思臂上的血越往外渗得猛,一点减弱的势头都没有。
此鞭轻易使不得。百花楼老字号特制,比牛皮鞭更容易祸害人。
可惜天知、地知、纨绔知,春娘不知。
薛思当年收了它,完全不是因为犀皮鞭子比牛皮鞭子名贵轻韧。这类皮鞭,看中的是犀牛皮“活血”的特性。添些药物浸泡之后鞣成皮鞭,一鞭子抽下去,见血活血,那伤口一时半刻绝对凝不上血痂,最利于鞭出“雪白肌肤绽红梅”这种效果,深受某些口味比较重的纨绔们喜爱。
春娘一点都不清楚犀皮小鞭被薛思收在书房内的恶劣缘由。她只管呜咽着猛挥胳膊,想要学女镖师在林中鞭醒镖头的前例,叫薛思吃痛醒来。
眼看着一道道血痕越来越深,榻上的薛思仍无动静。除了手足偶尔会抽搐一下,他根本察觉不到疼痛,跟煮熟的河蟹一样,了无生机,浑身通红。
“魂兮归来……”
“归来,呜呜,归来……你醒醒,睁开眼睛啊薛哥哥!”她垂了手,带血的鞭子落下去,盘结在她脚旁。鞭痕纵横,都流血了。鞭醒夫君这法子办不到吗?
春娘伏在榻沿,满脸绝望。她牢牢抓着他的手,不敢向帐内看,怕看到此时正在肆意折磨他受苦受罪的那一处孽根。
人都说十指连心。
握着他的手,连着他的心。
春娘将自己的手覆到他掌心去,这里……也鞭一下?手指应该比胳膊肩膀更敏感,痛觉更强烈。她缓缓揉着薛思的手心,决定上鞭子。
如果掌心不行,就再试试脚底板吧。春娘捡起小皮鞭,把它弯成两截,免得抽打手心时,不慎抽打到他伤痕累累的胳膊。
如果手足皆无效,那再捱两个时辰,请医官为他……净身止精。活着最重要。即使他醒过来,倘若靠意志控制不住喷涌,最后仍要面临保命还是弃根的问题。春娘折好小皮鞭,轻声说:“薛哥哥,如果是劫难,我陪你一起过。司马迁不也是阉人嘛,真的不要紧。”
她这次蓄足了力气,双手抓着紫金鞭策,高高扬起,狠命落下。
女镖师曾教导,鞭子之利害,全在于鞘尾的功劳。尾巴尖儿甩得越疾速越快,抡起来的力量就越大,那鞭子打在人身上也会越痛越利落。控制好速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多加练习。
春娘刚在薛思身上练习过许多次,这时正隐约体会到了执鞭挥鞭的一点门路。
“嗖!”她挥起小皮鞭,又快又准,带足了力气鞭向薛思掌心。
十指连心,皮肉又薄,当真比肩膀更敏感些。他整个胳膊都被抽地痉挛起来。
痛,不光钻心的痛,还很撑涨。地火熊熊,四处冲撞着寻找地岩缝隙,全身像山石一样快要崩裂成沙砾了……薛思在将崩将裂的意识中,胸腔里闷哼一声。
指头颤抖着,痛啊!出于半模糊意识里尚存的本能,他向后缩手。
“薛哥哥!”春娘弃了鞭子扑上去,边拍他的脸边在他耳边大喊:“薛哥哥!睁眼!我是春娘,醒醒啊!”
春娘啊……已在家中了……今天醉的还真是利害……他迷糊涣散中既顾不上细思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也顾不上答话,只觉难受,没有哪片地方是舒坦的。上半身一丝一丝隐隐痛,下半截火山似的难以抑制,让他直想跳下床狂奔进水池子里。
万蚁挠噬,以前从来没醉出过这种感觉。
莫非饮酒的境界又提高了?
还是说,自己正在做一个春_梦外加噩梦?他放纵地略略舒展,热流猛溢,快慰与痛楚同时席卷了身心,不由得又闷哼一声,果然是做梦……
梦里跑个马什么的,挺正常……薛思没有睁眼,打算继续沉溺到他的春_梦中去。耳畔传来春娘的声音,“薛哥哥,快醒醒,医官说再这样下去会精尽人亡的!”
“不会……哥定力好……”他梦呓两句:“睡吧,别看……”
春娘立刻按着肩头朝有鞭痕的地方咬了一口,彻底痛醒他,把赵医官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朝薛思重复了许多遍。
半刻之后,薛思听明白来龙去脉,忍着浑身痛,问:“所以你拿鞭子把我抽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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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十七、
你到女人那里去吗?不要忘了带你的鞭子。——尼采
男人带来鞭子了吗?不要忘了放进自己手里。——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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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薛思:大纲明明写的温柔疗法……为毛是鞭子?
印三十九
“嗯,为了叫醒你。”春娘又去亲他的掌心:“对不起,我知道很痛。”
天天在同一张床上滚同一张被子,彼此间除了熟稔与亲近,那十四年婚约带来的微妙感觉,从未消失过。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