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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堵得慌,拉开半扇门,放猫进屋。春娘蹲下去,把手伸到猫脖子那块,给猫挠挠痒,低声念叨着:“大猫,你去隔壁磨爪子,叫厉害些,越吵越好。乖猫听话,明天我给你鱼吃,给你肉汤喝,去吧。”
大花猫除了喵喵叫唤,丝毫不搭理春娘的恳求。
“要不然,我抱着它去学猫叫?”春娘灵机一闪,试着学了一声:“喵?喵呜?”
“……喵!”大猫积极地回应她。春娘大喜过望,一点都不难学嘛,比夫君教的“啊啊嗯嗯”容易多了。她当机立断,抱起猫就朝门外走。
一出门,就看到隔壁的门也开了。春娘停滞一瞬,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只见九公主捂着肚子唤人:“可有空房?速速带路。”她身后跟出几位婢女,尽管夜色深沉,还是能看出婢女手中提着的东西依稀是那屋里净桶模样。尊贵如公主,也免不了人之内急。
春娘长舒一口气,头回生二回熟,下次再多搁一丁点马牙消,好叫内急来得更猛烈些。
她重新掩好门,有一下没一下地逗起猫来:“喵?喵喵,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我瞧瞧是只公喵还是母喵。呦,别不好意思,来,教你怎么做一只娴淑雅静的闺秀喵……”
逗了一会儿,胖叔来敲门禀告,说九公主腹痛不适,要移驾出府。春娘忙放下大猫,整衣去送公主的驾。公主走得急,只留给她们一个模糊的背影。夜风很凉了,阿宽打了个喷嚏,抱怨一句“晚穿棉袄午穿纱”。
春娘却觉得天气还算不错,吹面不寒。她手心攥着的那把汗,此时终于吹干。九公主一走远,春娘提起裙子奔进了薛思屋里。
“薛哥哥!我来了。”
眼角弯着,嘴角翘着,春娘那神情,差不多像是美人救英雄之后欢欣雀跃地来上一句“我来救你了你还好吧不用感谢我哦我只是尽了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和义务罢了”。
跑到一半,她折了方向,径直扑到铜盆前,泡湿一条手巾拧去水,想给薛思擦擦脸。
薛思笃笃敲着枕旁的颠倒壶。九公主腹痛寻净桶时,他立刻联想到春娘反常的举动。现在这丫头又一蹦一跳推门进来,公主闹肚子那件好事俨然就是她干的。好啊……敢学坏?
春娘歪头趴在榻上,伸手为他擦脸。薛思躲过热气袅袅的湿手巾,绷起面孔,一字一顿对她说:“柳春娘,你太叫我失望了!”
“柳春娘,我是个坏人我认了,你是好女儿啊,你,你!好,我不骂你。”薛思费力地把颠倒壶甩出去,拽着春娘的领口吼道:“你敢学坏?!”
“砰——”颠倒壶砸到柜脚,碎成八大块,酒水淌了一地。
它那设计精巧的梅花孔长圆柱内管、颠倒不洒不漏不溢的连通持平之内壁,全都碎了。
四目相对,薛思瞳孔中的柳春娘怯怯颤着,柳春娘瞳孔中的薛思怒火喷着。
两颗心哗啦啦同时碎了。
印二十七
“放着好人不当,也学别人使这下三滥的暗绊子?!好啊,泻药。今天敢用泻药,明天指不定什么药呢,毒药□全都不当一回事了,谁教你用这些?你不会自己辨别好坏吗?柳春娘,我很失望。”薛思恼极,指关节攥得格格直响。
春娘浑身哆嗦,一紧张,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薛思盯了她几眼,撒手冷冷道:“你走吧,以后别再到这屋里。我不屑与你共处一室。”
“薛哥哥……”春娘扒着枕头去拉他的手,被薛思甩开了。她肚里有千言万语,先说哪一句似乎都不妥当,只得跪坐在旁边,竭力想为自己解释。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自己分明是为了夫君好。赶走九公主,他才能好好休息啊。为什么反倒挨训了,弄巧成拙?夫君为什么怒不可遏……春娘愁肠百结,两行泪不争气地流了满面。她咬着嘴唇梳理前因后果,把薛思生气的原因归在九公主身上。
她拽着薛思的被子,小声开口:“薛哥哥,我……”
“别叫我薛哥哥。你不配。”薛思下半身动弹不了,扭过去面朝墙上美人图,留给春娘一个后脑勺:“我妹妹是个纯洁善良憨娇可爱的小娘子,你是吗?你是有胆量下毒害人的蛇蝎柳氏,不是我的春娘。”
柳家之于薛思,是一个美好的存在。那里有长辈亲戚,有严父慈母,有兄弟姐妹。薛思求而不得的所有亲情,柳家全都有。薛思小心翼翼把柳春娘这个柳氏长孙女捧在手心,以为自己也拥有一份柳家那样的生活。
可是柳春娘给九公主下药了,不再是他洁白无瑕的小兔子了。
薛思闷闷地向春娘重复一遍:“我不屑与你共处,少在这里碍眼。”
“大郎,妾有话说……臣子侍奉君主要直言敢谏,妻妾侍奉丈夫也应当像君臣那样。您赶我走,我得谏完。如果公主要留宿,请您先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即使她有了正经名分,也不可以在您受伤时索取无度,耽搁您安寝休养。否则,我、我刻刻备药以待,来一个药一个,来两个药一双。这是妻子的职责所在,妾万死不辞。”春娘垂着头,明白自己失宠了。
枕头那侧传来沉沉的叹息:“春娘,你没明白我为何生气。”
春娘抽泣着回答:“妾害公主腹泻,您为这件事生气。可是妾没有做错,分明是公主错了,公主不顾及您的伤势,还给您进食与药性相背的韭菜辛物。大郎是大昏君,呜呜。”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薛思皱了皱眉,扭头说:“满脑子净瞎想些什么?”
“想作个称职的妻子呜呜。”春娘越哭越伤心,泪眼望着薛思。
薛思把落在枕边的湿手巾捡起来,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擦干净胭脂痕迹。春娘哭起来很值得观赏,当日在百花楼就赏过。此时再看,依旧哀婉。他腹诽自己:唉,薛思,你真重口。
春娘见薛思看着她不言不语,以为薛思在等她的后话,忙表态悔过自新:“您别休我好么?我保证下次改,保证不放泻药。”
“哦?”薛思压根不信。这丫头脑子缺根筋,以前认死理要嫁他,现在认死理要做个称职妻子。别的都好,独脑子不好。用柳八斛训他的话,那就是“她也没为自己活着”。薛思想想,终究不忍心,缓了语气,问:“不放泻药,下次打算放何种灵丹妙药?”
“******什么的……”春娘擦擦泪,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今天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不得已才用了马牙消。如果您不喜欢它,我还有十来种土方子备用,哦不,不止十种,少说也有三十多种,都是妇人们常见的。”
总之,妾高一尺,妻高三丈。在心胸上宽宏地接纳她们,在纷争上利落地解决她们,方可后宅安稳,枝繁叶茂。这便是春娘的事业了。
“春娘,你把花在这些土方子上的力气挪五六分到我书房里,足够你同你丈夫琴瑟相谐受用一辈子。”薛思听了一会儿,认真地跟她说:“心思要多放在你的男人那边,而不是放在他的女人们身上。假使他不喜欢你,遣走十个旧妾,还会有十个新妾被纳进来,没有尽头。”
春娘还要再张口,被薛思挥手止住了:“回去睡吧,明天好好思过。我会请广文馆博士为你讲解何为善、何为恶。柳春娘,无论将来如何,你记住,要作个好人。”
“权当替我作好人。”薛思闭上眼睛。
他听见门轴吱呀阖住。薛思静卧良久,不能成寐,盘算着等伤势一好就带春娘出去见识长安城里意气风发的好儿郎们。小娘子么,老禁锢在一方小院里,眼界不够开阔。薛思把柳春娘认死理的症结归根于“可供她比较的男人太少”。
薛思正盘算,“吱呀”一声,门开了。
春娘又跑过来干什么?薛思没作声,趴着假寐。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哥已经睡觉了,不接受任何思过、忏悔、表决心。
悉悉索索,春娘解衣脱鞋,一声不吭掀起被角钻了进去。双手很自然地揽过薛思的胳膊抱住,脑袋往他肩头一靠,习惯性地蹭两下。
“……嗯?”薛思放弃装睡。好吧,如果是这种形式的思过,可以接受。
“认床,睡不着。”春娘上半身又贴近了些。腿不敢挨,那一位双腿还伤着。
始终是个孩子啊,还不满十五岁,正是需要呵护和疼爱的时候。薛思被春娘蹭着,反过去想了想,刚才那些善啊恶啊的话对一个孩子来说似乎太重。春娘在这座陌生的院子里,只跟自己勉强算个熟人。九公主给她带来很多压迫感吧……
薛思照旧要拍拍她,一抽手却掠到了不该碰的地方。紧接着,软绵绵的小手覆了上来,主动把他的胳膊按住。
“你要色_诱?不管用,哥哥定力很好。”薛思的下巴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