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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卫恭恭敬敬道:“王爷有令,除非是跟王爷一起进来,否则一概不许外人进入。”
“外人?!”如环的眉毛一下就拧了起来,“王妃也是外人吗?!”
那侍卫是个老实人,被她一问,吭哧半天答不过话来,只道:“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如环道:“我问你,王爷是什么时候吩咐下来的?”
“我刚来当差的时候王爷吩咐的。”
“那你当差多久?”
“五年。”
如环两手一拍,“哎哟,大哥,五年前的王爷有没有娶王妃?”
侍卫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王爷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娶亲,当然人人都是‘外人’。现在王妃进了门,可不是‘外人’,而是‘内人’了。王爷是不许‘外人’进入,可没说不许‘内人’进入,对不对?”
侍卫顿时被这一堆的“外人”“内人”弄得头昏脑胀,只是重复道:“王爷吩咐的,不是同他一起来的,就不许进。”
如环恼他冥顽不化,道:“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见王妃初来乍到,就可以欺负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唬得侍卫“扑通”跪下,道:“属下韩进,不敢违逆王命!”
花千夜见他涨得满脸通红,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职责所在。叹了口气,待要把如环叫回来,却听背后有个声音道:“怎么回事?”正是凤延棠。穿着朱红外袍,衬着雪白的里襟,浑身上下,英气里透着份矜贵。看着跪在地上的韩进,凤延棠道:“怎么和王妃的人吵起来了?还不快给王妃赔不是?”
韩进面色通红,给花千夜磕了个头,“属下无礼,还请王妃恕罪。”
花千夜道:“不必多礼。”韩进便站起来。
凤延棠淡淡道:“去吧。”
如环见王爷这么轻松地放过了他,心里不服气。正要开口,却见韩进径直走到花园里,笔直地跪了下去。七月里的太阳毒似老虎,又是正午,看着就叫人眼晕,更兼花园地上铺的都是白石子,韩进那一跪,她似乎听得到骨头与石头相撞的一声脆响,心里一寒。
花千夜看着不忍心:“是我的丫头不懂事,不知道王爷立下不许外人入书房的规矩。王爷错怪他了。”凤延棠却像是没听见,已经举步往书房走去,道:“进来说话吧。”
书房极开阔,除了书籍古玩之外,还有兵器架,迎面墙上设着箭靶,一支白羽箭钉在正中间——看来书房除了议事之外,还是他练功的地方。
窗子没有关上,正临着那片池塘。荷叶映入眼帘,从书房望出去,满眼清凉。一阵风来,荷叶翻飞,忽然露出几枝光秃秃的荷茎,成一条直线,笔直通向池塘对面。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荷叶,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断茎,花千夜的身子,却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了一般,僵硬在原地。如环跟在她身后半步,明显瞧见她脸色一白,以为她身子不舒服,连忙上前扶住她,一碰到她的手,指尖冰凉,忍不住问:“怎么了?”
花千夜微微摇头,脸却白得厉害。
凤延棠已经在椅子上坐下,问:“有什么事吗?”
花千夜暗暗吸了一口气,脸色平复下来,就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来找王爷下棋。”
下棋?
如环摸不着头脑,难道顶着大太阳来找王爷,就是为了下棋?
凤延棠也微微一愣,旋即恢复常色,“王妃既有雅兴,我自当奉陪。”说着,便命人摆上棋盘。
花千夜执黑子,两根比白玉更白的手指拈着黑晶石的棋子,黑白分明,轻轻落下。起手平平,越到后来,凤延棠越觉出自己这位王妃的棋力不凡,思绪绵密,如一张大网,处处安下服扣,每每紧要关头,偏偏又不赶尽杀绝,手边的棋子渐渐少了下去。
花千夜看着他手边的白棋,盈盈十二枚。
少了一枚。
一百八十枚棋子,只剩一百七十九枚。
——少了一枚!
数目已经清楚,目的已经达到。暑天炎热,她的心却像是浸在寒冰里,目光渐渐冷凝。原本低头思索棋局的凤延棠见她忽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边的白子,蓦然之间,顿时察觉到了,眸子一凛。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棋盘,缓缓交汇。
两双眸子,竟然都是一样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就像在照镜子,刹那之间一个通透,已经明了,他知道她的发现,她知道他的真相。
如环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然而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延棠已经站直了身子,冷冷道:“你不是来下棋的。”
“不错。”花千夜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本来,我只是想问问,我到底犯了什么错,王爷要给我下药?”说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一字字道,“不过现在已经不用。”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这个一家之主对于秋月的事有什么看法,然而现在也同样不用。
站在窗前,荷叶亭亭,一路上却有几根从叶折断……昨天池塘边众人站立的姿势和位置如画卷一样展现在面前,穿过一天的光阴,她仿佛可以听到那群娇俏佳人的欢声笑语……然而,一只手取了一枚棋子,搭在弓弦上,无声地射了出去。棋子穿过池塘,折断数根荷叶,没入秋月的胸膛!
“是你杀了秋月。”
这句话从花千夜嘴里吐出,整个书房的空气似乎都起了一层奇异的波动。凤延棠微微勾了勾嘴角,脸上便有了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这笑意没有半分温度,叫人看了心里忍不住发冷,只听他淡淡道:“是吗?”
他的表情还能这样淡然!这个人的心肠,根本是铁石做的!
花千夜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对他的态度那样奇怪——一面重用,一面冷淡——皇上是他的父亲,皇上是清楚他的,清楚他的才干,同样也清楚他冷酷的本性。
她还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姬妾?他不是已经要送秋月离开吗?难道,因为对秋月不再有感情,所以,就轻易地取了她的性命?!
然而看到凤延棠大理石般不动声色的脸,慢慢凝成浓碧色的眸子,她知道不用问了,也不能问了,也许再问下去,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二章荷花池边的人命案(3)
她猛然转身,往外走。如环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凤延棠——视线一触及到凤延棠那对散发着诡异色彩的双眸,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连忙追上小姐。
花千夜走得快极了,一步快似一步,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快过,恨不得跑起来——可惜,上苍不允许她做任何一点剧烈的运动,她只能快步从灼热的太阳底下走过,尽量快一些,好早一点远离那散发着可怕寒意的人。
大约是中午受了热,又一趟疾走,一入夜,花千夜身上便作寒作热起来,如环焦虑不已,花千夜道:“你把我的银匣子拿来。”
银匣子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针包,下一层是密密的各色药瓶。花千夜久病成良医,自己熟读医书,又得过神医央落雪的指点,岐黄之道颇有几分火候。自己替自己诊了脉,扎了两针,写了一个方子给如环,“明天再去抓药。早些睡吧。”
如环“哦”了一声,却立在床前不动。
“傻丫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你说王爷杀了秋月姑娘,为什么呢?王爷怎么会杀秋月姑娘呢?不可能啊!”
花千夜惨淡地一笑,“他的心思,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猜得透。”
“可是为什么……”
“如环,不要问为什么,这些事你最好不要知道。”说着,猛地咳嗽起来,如环连忙替她轻轻拍着背,服侍她喝了口水,慢慢地好了起来,花千夜道,“好了,去睡吧。”
如环“哦”了一声,却仍旧坐在床沿,绞着手指,扭扭捏捏道:“小姐,我问你,这匣子里面,有没有擦外伤的药?”
“外伤?”花千夜诧异,“你哪里伤着了?”
“不是我……是别人。”
“谁?你带她让我看看,药可不能乱用。”
“就是……就是……”如环期期艾艾半天,“就是膝盖跪的伤口……用什么药膏才好?”
花千夜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侍卫?”
如环的脸猛然红,“我不过是看他可怜!九王爷待下人也太狠了点!那么热的天,那么硬的石子地,那个大块头也实在笨,就那么重重地跪了下去!我看他下午一直跪着,到了晚饭时候王爷才准他起来呢,走路的时候腿都一拐一拐的——真是怪可怜的——而且也是我跟他拌嘴,才害他被罚的——哎呀、哎呀,小姐你笑什么?我只不过是可怜他罢了!”
“好,好好,你可怜他,你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