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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道:“再加四十只,凑个整数,听着吉利。”
眼看风更大了,初夏天气,说风就是雨,天边已经有云层堆积,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忙碌着的家人要在雨来之前挂好灯笼,收好家伙,动作更快了,抬东西的、跑着传信的、过来给管家看单子支东西的……王府上下,一拨拨人来人往,肩撞踵接,走廊地面上踏过无数双鞋——有青布的、有纺绸的、有土布的……中间一双桃红色的薄底软缎鞋,夹在青黑两色行色匆匆的步伐里,十分显眼。
鞋子的主人有一对水汪汪的桃花眼,穿桃色衫子葱绿裙,手上端着一盅汤。旁边有认得她的,都纷纷道:“心悦姑娘,给王爷送汤啊?”
王爷姬妾虽多,眼下却数心悦最得宠。因此哪怕人人都知道她不过是青楼出身,见了还是少不得要请安问好。心悦从鼻子里应出一声,继续端着汤,径直往王爷住的正屋去。
看着她的背影,原先问好的两个人笑了,笑容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一个道:“呵,要送汤,是要赶紧送。明天王妃就要过门,到时候,就算汤里是龙肝凤脑,王爷只怕也不爱吃。”
“都说王妃美若天仙,可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若不是实在生得天仙下凡似的,王爷怎么会降尊纡贵,娶一个商贾之女呢?”
“听说王妃娘家富可敌国,也不是普通商家呢!”
……
声音被风隐隐约约地吹进耳朵里,心悦的脸色暗了下来,脚下的步子加快,来到正屋前。站在门前,先不进去,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换上一副娇媚笑容,才款款地踏进门槛。
进门迎面一幅气势磅礴的松风山河图,笔锋苍劲,陡峭的山壁仿佛要插破纸上的青天。旁边是一壁子,放着几样古玩,转过间,只见王爷坐在椅上,手上展开一幅画。
天色阴暗,那件缎袍上的锦地织绣隐隐闪着幽幽的光芒。大概刚从外面回来,丫环在旁边替他取下头冠,一头微卷的长发顿时散落下来,垂在肩上。
他伸手去取茶杯,握到的却是汤盅,抬起了头。
这真是一张俊美的脸,眉峰锐利,一双眼眸却如深潭,望不见根底,鼻梁挺秀,嘴唇轻薄。每次看到这张脸,心悦都忍不住心神一荡,把汤盅揭开,放到他面前。
他喝了一口,仍旧去看那幅画。
画是一名女子模样,疏淡温倦的神情,跃然纸上。
心悦吃了一惊——画像眉目宛然,纵然只是淡淡勾画,也已是倾国倾城。忍不住问道:“这便是王妃吗?”
王爷“嗯”了一声。
“恭喜王爷,王妃竟是如此国色。”心悦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王爷娶了这天仙似的美人,就要把我丢到脑后了。”
她这话说得娇滴滴的,半带着幽怨,叫人怜爱,王爷闻言,搁下手中的画,淡淡问:“吃醋了?”
“我哪里配吃醋?”心悦黯然低下头,“清和大人的画艺天下无双,一定没有走一点影吧?王妃这样美,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家里又富可敌国,据说本人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我不过是因为她的好,想起了自己命薄……”说着眼圈儿就红了,“我自己也知道,王妃嫁进来的日子,就是我回万春楼的日子。”
王爷道:“你只管住在这里,住到你自己要走的时候为止,好不好?”
心悦心里一喜,脸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是偎进他的怀里,低声道:“你又哄我!就算你肯,新王妃也未必肯。”
王爷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微微一笑,那微翘的嘴角,那深潭似的眼睛,让心悦觉得怎么也看不透。他不笑的时候,就像一口千年古潭,深不可测,笑了,却又只是似笑非笑,嘴角是微微勾起来的,眼睛里却一丝儿波澜也没有。他真的在笑吗?心悦自恃阅人无数,却从来摸不准他的心思。
好歹,总算从他这里得了句准话,她心里安宁不少,说了几句闲话,装作随意道:“听说新王妃是唐门家主的外甥女,可是真的?”
王爷“嗯”了一声。
“听说唐门的人,都是毒药暗器泡大的呀!”心悦乍惊乍怪,“这可真吓人!”
王爷并不答话。心悦又道:“听人说,唐门的人不仅用毒药,还有毒虫什么的,总之浑身都是毒,听着怪怕的。王爷千金之体,配得上你的,不是大臣们的名媛淑女,就是他国的公主郡主,怎么要娶个江湖女子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生得美?”
王爷仍旧淡淡地,连眼睛都微微地合上,仿佛快要睡着。
心悦知机地收了口——在风月场上历练出来的女人,倘若连这点意思都看不出来,也算白混了。
大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王府上上下下张罗了这么多天,终于要迎来他们的女主人。
婚礼隆重得让京城百姓都开了眼界,男方且不说,天子人家,还有什么好说?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要排场有排场。难为是那新王妃,因为是商贾之后,身份到底低了一层,叫不少人议论,也许就因为这一点,嫁妆更是奢华。
大婚当日,只见一座八宝璎珞平金绣龙凤呈祥图案的轿子远远而来,据说轿子已经进了府门,抬嫁妆的队伍还有一半在京城门外——花家女儿的嫁妆,多得让京城百姓目不暇接。
轿子在大门前停下来。门楼巍峨,那富贵尊荣的气息,非一般庭院可比。鞭炮响过之后,众人簇拥着一个穿大红滚金吉服的男子上前来,那便是新郎官。
有股说不出的气势随着他的步子逼近,丫头如环心里紧张起来,差点忘了行礼,还是喜娘暗自一瞪眼,才知道拜见新姑爷。
姑爷说了个“赏”字,便有两个小太监端着两个红漆盘出来,上面各放着红封儿——那是专门给陪房丫环的喜钱。
洞房里,红烛燃得正亮,新娘子安静地坐在床沿,如环见屋里都是自己人,放松了下来,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原来姑爷生得这样俊俏!我们原先说他是个王爷却至今未娶,还疑心他是个麻子残废什么的呢,没想到姑爷生得又好,神气又足,跟小姐真是天生一对!”
新娘子静悄悄没有答言,红烛上结了好大一朵烛花,爆了又爆。新郎官从喜宴上下来,已经到了戌末。门一开,便夹进来一股酒气。喜娘递上系了绸花的秤杆,他接过,缓缓挑下新娘的红盖头。盖头缓缓离开新娘,一寸寸露出乌云似的发……灿灿生光的凤头钗……吊在额前的珍珠抹帘……然后是脸,白,半透明的白。极上等的羊脂玉,就是这样似透非透的白,又似从没见过阳光的曼陀罗花,渗出月光的白。只见她慢慢地抬起低垂的眉目,望向自己的夫君,那双眸里没有一丝儿娇羞,反而透出倦倦的神光。
喜娘进交杯酒,又进莲子百合甜汤。末了,喜娘带着丫头们离开,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王妃的闺名,唤作千夜是吗?花千夜,真是个好名字。”王爷在她身畔坐下,“一路辛苦了,夜深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他谈吐有礼,语气平和。花千夜默然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坐在床沿的王爷施了一礼,道:“千夜有些话,不得不说,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席上喝的酒,劲道缓缓地涌上来,王爷半靠着云头床,看着红烛的光芒映在她脸上,似乎多增了一层红晕,越发动人,道:“你说。”又道,“我的名字叫凤延棠。你一口一口个王爷,倒生分了。”
花千夜眉目低垂:“我身体不好,不能侍候王爷安寝,更不能为王爷生儿育女。请王爷见谅。请王爷往别处睡吧。”
凤延棠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怔,慢慢地站了起来,忽地一笑,问:“你可是另有心上人?”
这下换花千夜怔住,凤延棠接着道:“若不是,何必说这样的话?”一面说步子一面移近,花千夜忍不住往后退,背心抵住花梨木镶云石的圆桌,凤延棠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她围在自己与桌子中间,在她耳畔低声道,“再不然,就是欲擒故纵?”
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根,她心里一阵发紧,“王爷……”
“嘘。”凤延棠伸出一个指头点在她的唇上,清俊的脸孔在她面前放大,“叫我延棠……”
这是花千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棠”字还未落地,他的唇已经落了下来。唇是冷的,带着淡淡的酒气。
花千夜的身体深处传来“嗡”的一阵空响,像是有无数个回声。脑袋里、耳朵里,到处是这种嗡嗡的声响,这些响声占据了她的胸膛和咽喉,她无力地喘息。
真的是喘息。
如离水的鱼,拼命呼吸,却得不到可以维续生命的养分。
她的唇也渐渐冰凉。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