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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一笑:“我们路过清州的时候我一时手痒……”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爹虽然狠狠骂了我一顿,可是他说啊,我淘气归淘气,倒也识货,找了这么个好宝贝。这宝贝我和爹都用不上,不如给你送过来。”
华煅笑道:“这是什么做的?”一面去拿那铠甲,果然也比寻常铠甲轻得多。迟迟大为得意:“据我爹爹说,这是星海里的驮星龟的壳所制。星星太沉啦,总要几只驮星龟帮着顶一顶才能顺势升上天空去。这驮星龟的壳极为坚固,但是也很轻,正适合做战甲。看见上面的光芒没?这是星尘凝聚的啊。”
华煅恍然,迟迟故意把前后顺序说反了。她定是因为知道自己要上战场,所以才出手盗取了这么一件珍贵的战甲,然后送来。他抚摸战甲,一时心潮起伏。
迟迟接着道:“不过大哥,这战甲并非绝对坚不可摧。战场上仍是危险,你要小心。”华煅点头,端详她的神色,笑道:“且说说你如何拿到这战甲的。”迟迟找不到人夸耀,早已十分烦恼,此刻听华煅提起,便欲眉飞色舞的描绘一番自己如何闯到收藏战甲的如意阁连破十三道机关取得,却心念一转,怕他担忧,反而只一笔带过:“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功夫那么高,自然手到擒来。”
一时间两人倒无语,静静的听那江水拍打岸边,月光碎了一江,对岸深山里不知是什么动物鸣啼了几声,又复安静。迟迟低声笑道:“如此景色,坐了战船,倒也别有意趣。”华煅道:“可惜不能行舟而下,一路看着凤江两岸美景。”迟迟默然,此番战火一起,不知何年何月旅者才有这样的机会。
华煅想起从前念过极爱的几句诗来,便一边轻轻敲击驮星甲,一边低吟道:“山暝听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江上风起,迟迟伸手去拢一头秀发,驮星甲映射月光照在她的脸庞上。她转头微微一笑,再寂寥清阔的诗意也温暖灵动起来,却听她道:“保护你的人来啦,我得走了。”
华煅颔首:“多谢你。”迟迟嫣然道:“我这么神出鬼没,你不怪我吧?”却又自问自答,“不过随时会有惊喜,这样也很好啊。”她挥了挥手,足尖一点,跃到那艘楼船之上,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华煅莞尔。
迟迟就是这个性子,她总是记得惊喜来临那个刹那星辰骤然照亮夜空的灿烂,却忘了中间漫长而寂寞的漆黑等待。
薛真带着楚容带刀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她的身影一闪,不由皱眉道:“她来做什么?”华煅指指驮星甲,薛真眼睛一亮:“真是好东西。”立刻又笑道,“我还以为她来是别有目的。”华煅扫他一眼,抬头淡淡道:“你看这天上明月,何曾不照锦安,又何曾不照悠州?”薛真无话可说,同华煅一起上马回去,却听华煅问道:“你要准备的事情做的怎样了?”薛真一笑:“已然就绪。”
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剑身上。和着远处江水拍岸的声音,擦剑的手势也有了某种韵律。
一个小兵走近,见他的军帐敞着,正专心致志的低头做事,便低声咳嗽一声。他抬头,见那小兵的模样,不由笑道:“阿田这次扮得倒象模似样。”蓝田上前行礼,赵靖收了剑,她便将帐放下,点了烛火。
“明日便到鲤鱼道了。”蓝田低声道。赵靖挑眉:“阿田似乎有些担心。”蓝田道:“承福已经告诉我,王爷并不肯听将军的劝,执意要明日便攻,还要秦亥为先锋。我不懂行军打仗,可是将军的话总是有道理的,王爷却为什么不肯听?”
赵靖微笑:“王爷自有王爷的考虑。此番出兵,我军气势正胜,自要一鼓作气,先夺下沅州要津。不过,我军疲乏,秦亥军骄矜,确实可虑。”
“那怎么办?”蓝田急道。
赵靖笑道:“其实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并没有什么布局可以说必胜或者必输。鲤鱼道若不乘势攻下,恐怕夜长梦多。若此刻踌躇不前,的确也大减士气。”
“可对手是华煅,他有得世之珠。”蓝田道。
赵靖起身:“得世之珠在手,未必就每战必胜。我如果是他,就不会死守鲤鱼道,反而会出城在柴家滩等候。然后伏兵于我后退之路,截断我军。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也能不能把握好在何处伏兵了。这些,得世之珠可不会教他。”
“他如果布置妥当,我们岂不是没有胜算?”
赵靖笑道:“他手下只有十万兵马可调动。符明朱文的部下都是水师,陈封五万军马以重甲兵为多,他们想要与我悠州骑兵作战,可比不过我们快。钟回贪功,刘止过于谨慎。华煅虽有得世之珠洞悉我方部署,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棋子好走。这一仗,我有一半胜算。当然,如果他只守鲤鱼道,又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我已经劝了王爷,将攻城重器压后运到。”
“承福说,王爷根本不信华煅会到柴家滩。”蓝田疑惑,“将军,为什么不告诉王爷华煅手上有得世之珠呢?那样王爷就不会轻敌。”
赵靖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情,的确不好办。我不想告诉王爷这件事,是不希望王爷心里先存了犹疑。”
他沉默了一会,眉间有种沉郁之色,一字一句缓缓道:“蓝田,最想打这一仗的人,是我。”
蓝田心惊,半跪了下来低喊一声:“将军。”
“现下是最好的时机,新帝还年轻,经验不足;朝中争斗频繁,人心离散;积弊又深,金州之反动了元气。此时不出手,什么时候出手?”
“十年磨一剑,我已经足足磨了十五年。”
“如果王爷知道得世之珠落到华煅手里,他是绝对不会出兵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先杀了华煅再说。华煅这个人并不简单,你看见他身边那两个人么?楚容带刀,尤其是那个楚容,武功极高,又很古怪,想要杀了他,怕不是那么容易。而我,等不及了。”
蓝田抬头,看着赵靖在烛光下的脸庞,轻声道:“将军你是否有些倦了?”
赵靖微微一愣,却听蓝田又道:“我觉得,从雪山回来之后,将军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远处有惊雷滚过,赵靖凝眉,嘴角抿出深深的痕迹,眼神中有抹被震动后的沉思。过了许久,他才笑道:“我本来就是为战场而生的人,这十多年来却有一半心思都用来做别的,自然无趣。”
“当日雪山之上我就想,若早生一千年,为始皇帝开辟疆土,纵横沙场,才可称快意。”
蓝田默然良久,那蜡烛原本就已经烧了大半,现在烛泪都要滴尽,而赵靖已经合眼,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心事,她吹熄烛火,悄然退出。
天色未明,大军已然严阵以待。兵器与铁甲不时相碰,发出铿然之声。青色大旗迎风招展,华煅身着驮星甲,立于战车之上,注目大军。不知为什么,即便是离他最远的兵士,也能因着他战甲的光芒而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神情。每个人都觉得他冷玉一般的眼眸正看向自己。
一阵风过,自是刺骨,他却突然微微一笑,如春风徐来,大地复苏,眼中杀伐豪迈之意顿起,朗声道:“悠州赵述并赵靖,狼子野心,天下不齿。赵靖不敢与我孟辽大军正面为敌,仓惶入沅。其狡诈阴毒,或称一时,却绝无一世。今日柴家滩主动迎战,便是要叫悠军瞧瞧我胡姜之师的勇猛。三军一心,必挫贼子。”却见剑光一闪,华煅反手割发,举剑慨然:“不退悠军,煅便如此发。”众军一时默然,片刻之后,呼喊激励之声排山倒海,对面山中飞鸟被惊起,拍着翅膀长鸣而过。华煅趁势又道:“今日午时三刻,便是赵靖兵败之时。”
众人骇然。起先众人当然瞧他不起,后来他调度有方,连刘止钟回都心服依令,再回想他当日竟早就知道赵靖要攻沅州,众人心中便有了敬畏之意。此时他连何时取胜都说得一清二楚,莫非真有神通?又或是他早布下奇兵,要在午时三刻出击?无论如何,听闻此言,三军振奋莫名,心里想的都是:一定要撑到午时三刻。
薛真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华煅,低声道:“这一手望梅止渴你倒用得出神入化,将来必定遭人嫉恨。”华煅一晒:“这与我何干?”薛真笑道:“赵靖最善收买人心,你跟他倒真是天渊之别。”
正说着,黎明已经到来。凤江被乳白色的晨雾笼罩,前方也看得影影绰绰。渐渐的,就见铁甲战马如鬼魅一般踏雾而来,当中旌旗猎猎作响。悠军布阵列开,当中一中年男子神色倨傲,正是悠王赵述,旁边一年轻武将,眉目英挺,不怒自威,自是赵靖。赵述遥见华煅在战车上意态从容,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