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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东洪冷哼一声:“你到底是不是程秀棋,本将军早就怀疑了。”
年修齐疑惑道:“早就怀疑了?什么时候?”没发觉啊,不是一直追着“程秀棋”追得很卖力吗?
“多嘴!”吕东洪瞪了他一眼,“本将军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度的。”
“是、是,小生自不量力了,小生对将军高山仰止。”年修齐连连应是,心里亦轻松下来。
他跟三个人坦白身份,没想到竟然只有吕将军如此机智地相信了他。其他两个的反应,一个糊涂一个神棍,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
吕东洪低头看着属于程秀棋的那张至美绝伦的脸庞,眼神稍微柔和下来。
“不管你认为你是谁,本将军眼里看到的,就只是你。”吕东洪低声道,修长有力的手指似触非触地划过年修齐的脸颊,似乎怕碰到他就会弄痛他一般小心翼翼,“不管是曾经色诱本将军的小妖精,还是你这蠢笨又机灵的小东西,在本将军的眼里,那都是你。”
年修齐心里瞬间警钟长鸣,一脸戒备地看向吕东洪。
吕东洪得寸进尺地将一只大手按上他纤细的腰肢,低笑道:“秀棋似有许多心事。不如到本将军房里谈谈心吧。”
“不要!”年修齐一把推开他,大怒道:“又是这样!全都是这样!你们谁都不相信我!一群蠢材!”说完便蹬蹬蹬地跑走了。
吕东洪顺势倚在墙边,沉默地看着年修齐跑远的背影,眉间渐渐凝起一丝纹路。
年修齐从将军府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他却只觉得那些都离他很远。他站在人群的中央,却觉得孤寂,难过。
他顶着程秀棋的皮囊这么些日子,周旋于他从前只能仰望的贵族之间,虽然嘴上告诉自己这都是形势所逼的无奈之举,却未尝不曾在心底偷偷开心过,庆幸过,自以为是靠他自己赢得了那些天之骄子的喜爱和肯定。毕竟以前的程秀棋并不得人心不是么?
可直到今天他鼓足勇气坦白身份,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们——无论是秦王,傅紫维,还是吕东洪,他们眼里看到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一文不名的小书生,永远只是那位出身高贵身世可怜的秀棋质子。无论讨厌或者喜欢,都与他这个小书生无关,只有程秀棋,才有资格参与进他们的爱恨情仇。
年修齐思虑着这样的事实,心痛得忍不住想要落泪。他揪着胸口的衣裳,咬紧薄唇,忍耐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嫉妒,好嫉妒。嫉妒程秀棋的美貌,嫉妒程秀棋的高贵,嫉妒他和秦王的纠葛。
这么丑陋的情绪他一点也不想要,却遏制不了它疯狂地滋长。
如果他没有程秀棋的身份,如果只是那个从偏远小城前来赶考的小书生,秦王会多看他一眼么?
忍了半晌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一滴滴砸在街道的青石板上。
石板上水滴的晕染渐渐多了起来,天空突然传来一阵响雷,周围的路人纷纷加快脚步,年修齐却停了下来。冰凉的雨点滴落在背上,如同他凄冷的内心。
一把伞突然遮在他的头顶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转到他的面前,秦王无奈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玩够了吧,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跟我回去吧。”
温和的嗓音听得年修齐心中一阵悸动。这是他一直向往的秦王殿下,高贵不凡,如今却为他撑伞遮雨,温柔地对他说话。
如果他不是程秀棋,秦王会这样对他吗?如果是小书生在路边淋雨,秦王会停下脚步么?当日在江上时两船交错,秦王不同样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程秀棋的身上,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么?
年修齐抬脸看着面前的秦王,却只觉得心痛如绞,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秦王拥住他拍了拍,叹道:“这是怎么了?早让你不要去将军府,你偏不听。是不是吕东洪欺负你了?告诉本王,本王不会放过他。”
年修齐连连摇头,把脸埋进秦王的胸前止不住地哽咽。
这大概是他作为程秀棋的最后的时光了,等到真相大白之时,他便不会有机会这样靠近秦王了。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才发现,他并不想离开呢?不是作为属下对于主上的忠诚,不是作为读书人对于皇家的拥护,只有深深的眷恋。
他眷恋着秦王。年修齐想着,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秦王一手撑着伞,一手拍着他的后背,就这样站在京城的大街上,与怀里的小书生在雨中相拥而立。
☆、65·质子现身
年修齐在忐忑中又过了几天,等到宣他进宫的圣旨终于来到时,他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到底是生是死,一切就在今天有个定论吧。
年修齐抱着视死如归的觉悟踏上了前往皇宫的道路,秦王将他送到王府大门,站在马车边上替他理了理衣衫,笑道:“早点回来,晚上让厨娘给你做好吃的。”
年修齐听得眼圈一热,心里的那点英雄气概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秦王那张英俊的脸,吸了吸鼻子道:“殿下,你能跟我一起进宫么?”
秦王笑道:“小傻瓜,皇上又没有宣本王,本王怎能随意进宫。太后娘娘那边无错尚要挑本王三分错来,本王岂能授人以柄。”
“你!”年修齐有点生气,一甩车帘,闷声道:“我们走!”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年修齐又忍不住挑帘回头望了望,秦王还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
年修齐鼻子酸酸地坐直了身体。这个男人,还是不够喜欢他的吧?
进了宫,直接被侯在宫门处的小太监领到了皇上跟前。年修齐一撩衣摆叩了下去:“草民叩见皇上。”
“哦?”皇帝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秀棋质子明明有爵位在身,何以自称草民?”
年修齐苦笑道:“皇上,您别拿小生开玩笑了。小生实在惶恐至极。”
皇上没有开口,殿里却突然响起另外一道似熟悉至极却又似十他陌生的声音。那声音轻佻地笑了笑,轻声道:“皇上就不要吓唬他了,听说他这几天过得可是惶惶不可终日呢。”
年修齐骇然抬起头来,循声看去,只见那殿前的阶梯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朝他眨了眨眼,用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庞冲他挑眉一笑,笑容中极尽轻浮浪荡。
“你、你!”年修齐红着脸指着他张口结舌,“你是程秀棋?!”
程秀棋将一条手臂撑在身后,俏皮一笑道:“我是程秀棋,我也是你啊。”
“你才不是我!”年修齐气愤地看着他那放荡模样,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原来的那张脸还可以做出这般神情作派,简直有辱斯文。
“你、你自重!不要用别人的身体做些奇怪的事!”年修齐怒道。
程秀棋一努嘴道:“小书生,皇上在此,你怎敢如此放肆。”
“我、小生——”年修齐顿时想起站在一旁很久没有彰显存在感的皇上,连忙又趴地跪好。
一双脚走到他的面前,那令他愤怒的轻佻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说你,也太不珍惜别人的身体了吧。我身为堂堂云水国皇子,怎么可能跪得这么没有仪态。”
“你还说!你快过来跪下!”年修齐拉着“自己”的手将人扯到身边。程秀棋配和地跪下来,口中道:“你轻一点,这可是你的身体,磕着碰着你不心疼啊。”
皇上站在一旁看了片刻,突然轻叹一声,转身道:“你们两人先吵明白了,朕再过来。”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年修齐怔怔地看着皇帝的背影,猜测着圣意是生气了还是有别的意思,直到有人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还不起来,不是你的身体你就这么不珍惜,随便跪这么长时间会伤到我的膝盖的。”程秀棋抱怨道。
年修齐回过神来,猛得转向他,看着那张自己似曾相识的脸。以前只在黄澄澄的铜镜里见过,模糊又木讷,如今如此清晰鲜活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俏妩媚,一身的小太监服也丝毫没有掩去一丝光芒。
妩媚,妩媚——好端端得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妩媚?!年修齐惊怒交加,抓过“自己”的身体把手往领口里探。
“你这个浪荡子!你没用我的身体做什么奇怪的事吧?!你不会又跟什么人好上了吧?!我警告你不许胡来,这可是我的身体!”
“胡来的是你吧?!你松手。”程秀棋叫道,“你非礼的可是你自己啊。”
年修齐忙松开了手,把手背到身后,瞪着眼前的程秀棋。
程秀棋一旋身又坐到了台阶上,看着年修齐,扑哧一声笑了,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过来,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年修齐看了看门外,不知道皇帝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