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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清了清嗓子,寻找到了他的开场白:“你说说,最近你跟班上的苏韵锦是怎么回事?”
“孙老师,你这是疑问句还是设问句?是设问句的话就不用我回答了。”
老孙没好气地说 “不管什么句,你只要告诉我,最近有传言你跟苏韵锦有早恋的苗头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的话……”
“是真的。”程铮打断他,眼神坦然。
老孙气结颤着一根手指指向面前这个高过他半头的学生:“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学校是禁止谈恋爱的吗?这样会影响你的成绩和前途你懂不懂?”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老师你知不知道?”
看着程铮认真询问的表情,老孙强迫自己深呼吸,“你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程铮一脸无辜:“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
老孙看了看天,他执教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早恋的例子见过不少,被老师找来谈话,有矢口否认的,有愧不可当的,就是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两个这样的。刚才那个苏韵锦被他叫出来后,开始一切正常,他还没开口她就赤红着脸紧抿着嘴,完全一副愧对老师的模样,但是渐渐地他就觉出不对了,不管他怎样滔滔不绝义正严词地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早恋的三大危害五大后果都阐述了一遍,她抿着的嘴就没松开过,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连表情都没有变过,直到他自己都觉得一个人继续自说自话有些不正常,才只得放她回教室。换这眼前这个就更好了,倒是有问有答的,可老孙此刻却完全丧失了训话的热情。
“我说程铮呀,以你的条件,上大学后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何苦急在这一时。”老孙叹口气道。
程铮沉默。老孙继续说:“你这个年纪,一时迷惑是很正常的……”
“可是我迷惑了,她还是清醒的,算不算正常?”
“你是说苏韵锦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老师,刚才你跟她谈过了,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
“连否认也没有?”程铮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
老孙用收托着下巴,“否认?这倒没有……停停!”他好像刚反应过来,“搞什么,我是来跟你讲明白早恋的危害的,不是来做爱情顾问的。”
“说真的,孙老师,你觉得她怎么样?”程铮不知死活地问道。
“苏韵锦呀,咋看不怎么起眼,仔细看看还是挺清秀的……程铮,够了啊,你现在给我马上回到教室去。”今天晚上他果然被这两个人搞疯了。
程铮耸耸肩,听话地往教室走,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停下来对一脸挫败感的老孙说:“放心吧,孙老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考,我会全力以赴。”
正文 第七章
流言这东西就是这样,你越是想撇清,必定越抹越黑,相反,若肯横下一颗心去,说一声“是真的又怎么样?”流言反而失去了传播的意义。程铮和苏韵锦的事情也是同解,好一阵的沸沸扬扬过后,就连老师也出面找他们谈了话,但这两个人铁了心似的拒绝做出任何回应。老师出面将他们的座位调开之后,两人似乎更是再没了任何接触,渐渐地,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六月是这个城市雷雨季节,高考的那一天的一步步逼近,像暴雨来前的低气压,让人心头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在韵锦的世界里,一个惊雷把整个天空都震碎了。家里传来了消息,她爸爸的病经过医生确诊,证实是肝癌晚期。原本爸妈有默契地一致决定瞒着她,无奈就在这关口病情恶化,她爸爸送进医院后非但没有好转,竟似到了弥留时刻。眼看再也瞒不住了,终究不能让最是疼爱她的父亲连她最后一眼都看不上,于是在高考前的第20天,苏韵锦被家里一个电话招回了家。待到她再返校已是一个星期之后,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她校服扣子上缠着的黑色线头。她并没有在人前露出多少悲伤的颜色,自习、吃饭、睡觉一如往常,只是眼睛深陷,面色半点血色也无。
不知怎么的,她家为了父亲的病债台高筑,母亲下岗,悲伤之下更是体弱多病的消息传到了学校,老孙出面向学校反映了情况,于是校方主动发动师生为她捐款。她所在的班级同学自然捐款最为踊跃,平时零用钱并不太多的同学纷纷慷慨解囊,为此,班上还特意搞了一个小小的仪式,韵锦站在讲台前,由担任班长的孟雪代表全班同学将钱亲自交到韵锦手中,并低声安慰了她两句。韵锦双手接过孟雪手中写着金额的信封,认真地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面前闪光灯晃过,学校通讯社成员用相机定格了这一刻,温暖的班级成员为困难的同学献上爱心捐款,这是校刊上不可少的新闻题材。从始至终,韵锦双眼低垂,谁也看不见长长的睫毛遮掩下,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是什么。
正文 第八章
高考的日子终于在一场暴雨中到来,匆匆的两天半时间,事后回想恍惚得像梦一样,但三年高中生活,所有的艰苦、紧张、忍耐、茫然也就随着这两天半的时间划上的句点。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大多数高三毕业班都自发组织了狂欢活动。程铮他们班在学校附近的一间KTV包了一个大厢,原本能容纳30余人的厢内一下子挤进了50多人,场面蔚为壮观,大考过后骤然的放松和失落感,让这些长久以来绷紧了一根弦的高三学子们急于寻找一个感情宣泄的出口,所以,气氛一度狂热到了极点,成扎的啤酒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就连班主任老孙都在沙发上喝地东倒西歪的。
在几个男生抓着麦克风嘶吼完一首《真心英雄》后,《滚滚红尘》哀婉的前奏声开始响起,一个男生喊道:“程铮,你点的歌。”程铮从座位上站起来,刚接过麦克风,就有识趣的几个男同学就开始怪叫道:“情歌对唱哦……女主角呢,快有请女主角……。”坐在角落的苏韵锦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无数双手从暗处推搡着挤了出来,最后不知哪个捉狭的男生更是在她背后使劲推了一把,她顿时失去重心,昏天暗地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被她撞到的人眼明手快地一把捞住她,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子,然后铺天盖地的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韵锦顾不得额头被撞得生疼,窘得不知道该说“对不起”还是“谢谢”,手忙脚乱地就想立即从那个人身上挣脱出来,却感觉到慌忙间一只手趁乱握住了她的手,即使是在刹那间,她也感觉得到那双手带着紧张的汗湿,微微抖着,像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紧她。韵锦像被施了咒语般,定定地任他捏痛了她的手,其实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的几秒钟,她却感觉到时间宛若静止。然后那双手同样快速地松开,韵锦一抬头,看到了程铮好像若无其事的面容,他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另一个麦克风递到韵锦面前。
韵锦的右手动了一动,又紧握成拳置于腿侧,随后,她避开他的眼神,稍有歉意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这首歌我不会唱。”包厢里摇曳的光影滑过程铮清朗刚毅的面颊,一次次地在他的脸上变幻着明与暗的交替,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一丝变化,就连递出麦克风的手也定格在半空,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周围已经有人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只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化解这略带尴尬的场面。
“正好,这首歌我最喜欢。”从程铮身后伸出了只纤细的手,不由分说夺下他递出的那个麦克风。只见孟雪手持麦克风,微微侧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大屏幕,仿若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韵锦低低说了声:“借过,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侧身匆匆从程铮和茶几间走过,他完全没有为她让路的打算,她的肩膀撞在他的僵硬的手臂上,身上有个地方闷闷地疼。
走出了沸腾喧哗的包厢,外面像是另一个世界。“……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是前世流传的因果,终身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透过掩上的门,包厢里的歌声隐隐传了出来。这是韵锦平日里最喜欢的一首罗大佑的歌,她从来不敢唱出声,只是偶尔轻轻地哼,原来他记得。
她深深吸了口气,既然出来了,就索性真的朝洗手间走去。在快到洗手间的那个拐角处,韵锦再次被一个莽撞的身子撞得低呼一声,她揉着肩膀抬起眼,正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周子翼那张时常带着坏笑的脸上此刻带着点惊魂未定的神态,明知撞上了同学也没说抱歉,飞也似地跑过韵锦身边,那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