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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兵团一直是在供销社食堂包饭。吴卫东昨天安排好的饭菜,被供销社主任带着赤卫队抢先吃光了。吴卫东临时到处联系,都推脱不办。要嘛是没米,要嘛是没菜,更有没煤没柴没人手的。看来五兵团是注定要兵败顺子场了。
家在街村或附近的革联司战士都回家吃饭去了。各公社贫下中农革命造反司令部的战士在公社武装部长招呼下,戴着贫革司的袖章就和赤卫队的乡亲们一起吃喝起来。都是邻居、本家、亲戚、弟兄,都是一个民兵连的,一起摸爬滚打,一起斗四类分子,一起瞒产私分,一起乱砍乱伐偷树子卖的,今天一起混一顿饱饭吃关啥些事嘛?混得个肚儿圆,撩围腰帕擦下嘴巴子,屁股都不拍一下就回去了!
只苦了五兵团战士,苦熬苦挣到下午三点多,才吃了些吴卫东跑断腿搞到的一点饼干、糖食。区公所早已坚壁清野,幸好食堂水缸是满的。陶参谋长向萧部长、刘参谋请求休息,择日再辩。萧部长说:“要看贫下中农革命派答不答应啊?”
贫下中农革命派搞的是车轮战,斗志昂扬,同声怒吼:“不答应!”
刘胖子老师精神焕发,中气十足,高声吟诵:“最高指示:小小环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绿’槐夸大国/‘比’蜉‘感’树叹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摘’/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用土气熏人的璧县普通话,还念了“绿槐”、“比蜉”、“感树”、“飞鸣摘”几个错别字。
听得童无逸火起;五兵团暴跳。古司令按住冲动的童童,跳上台,又和刘胖们激战起来。
下午形势更为不妙。赤卫队送来了点心、苦丁茶,丝毫没有收兵的意思。革联司战士准出不准进,早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头头在台上。贫革司战士在赤卫队混了顿饱饭吃后,也不见了人影。区公所里只剩下五兵团二百多人。赤卫队对知青们实行准进不准出,大有一网打尽,不漏掉一人的味道。台上,几个革联司头头和夏政委嗓子哑了。只有古司令的男高音还在独立支撑。陶参谋长组织起洪玉山、杨忠贵、钟荣富、刘韵蓉、张信智、朱仕坤、邓阳英、刘晓英、柳明琴等十多个成分好的男女战士,顾不得自己的地主成分,冲上台来,想以压倒优势速战速决,结束战斗。哪晓得他刚一露面。台上刘胖老师就振臂高呼:“揪出五兵团黑参谋!”
台下有人喊:“打倒地主狗崽子陶启明!”
几个彪形大汉跳上台来抓陶参谋长。幸好杨忠贵在台上,几个大汉没得手。有一个差点滚下台。钟荣富们十多人护住陶启明,跑回区公所。赤卫队爆发出一阵怒吼:“揪出黑参谋!”“镇压反革命!”“严惩打人凶手!”“砸烂五兵团!保卫毛主席!”。。。。。。
上百人亮出棍棒、绳索,拥上来就要抓人。革联司司令梁明邦、代恒乐,贫革司司令黄继阳和五兵团一起退回区公所。其他人都被冲散,趁乱跑了。赤卫队把区公所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萧部长、刘参谋早已不知去向。古司令叫杨忠贵带队守住大门,在会议室召开勤务组紧急扩大会。
古司令说:“战友们、同志们、知哥知姐知妹们,我们恐怕要当一回反革命了!”他停下来看了看大家,见大家惊异、茫然、愤怒、痛恨,各种表情都有,却没有胆怯,苦笑了一下,说:“可以肯定,最迟今晚他们就要抓人。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在座的革联司委员,贫造司司令和五兵团勤务组的哥们儿,还有童无逸说的那张大字报点了名的钢杆骨干。我古正云对不起大家,没把大家领向胜利。我先向大家道个歉!”说着起身向大家深深地鞠躬。大家忙拉住他。他坚持三鞠躬后,起身站立,变谦恭为严肃,说:“怕当反革命坐牢的,趁早开门出去投降,反戈一击,尚不为迟。我相信大家不会强留的。请大家认真思考三分钟。愿走的,我真诚地祝你平安、快乐。”
全场默然。互相观望。童童不希望看到有人表现出哪怕一时的软弱和怯懦,不愿意看到人们暴露出人性的弱点。
三分钟后,古司令说:“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坐牢,我很感动!我们要相信自己!我们决不是反革命!包括出身成分不好的战友们,我们不是反革命!运动初期北大的聂元梓、清华的蒯大富都当过反革命,都坐过牢,后来平反了,成了英雄、文革功臣。‘坐牢算什么?我们是革命者!’等到刘王张郭回川主政之时,我们就是打江山的功臣了!我们知青的命运将就此改变!我们知青的前途将无限光明!”
一席话,说得大家豪情万丈,慷慨激昂。等大家平静了些,古司令说:“区公所电话被邮电所掐了,摇不出去。必须派人到璧县向军部求援。我命令童无逸想法冲出重围,尽快赶到方面军总部,汇报情况,请求援军!”转身安排说:“陶参谋长和政委主持会议,部署防务,商讨策略。我给童无逸交代事情。”带着童无逸出了会议室,到无人处说:“你尽快赶到军部,带援兵回来。如果军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援兵来,你就远走高飞,形势不好转,就不要回来。保重吧!”
“为啥呢?”童童问。
“你的政治条件最差,处境最危险,一旦打成反革命,能不能平反很难说。”
“陶启明不是更危险吗?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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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参谋长,榜上有名,跑不脱的。你不是勤务员,跑了不打眼,能躲则躲吧!跑脱一个是一个!”古司令急急地说:“大门出不去,这后面都是串架房,翻墙打洞都行。快走吧!”和童童紧紧地握了手,扭头回会议室去了。
童童在办公室后找了一遍,见厨房后空猪圈堆着柴草,屋顶正梁下有一个三角形空挡。他爬上柴堆,翻过墙去,弄得满身尘灰。隔壁是一户居民的猪圈带厕所,一个小姑娘推门进来,见童童站在猪圈上,惊奇地问:“童哥哥,你在干啥子?”
童童见是顺子中学的五兵团红卫兵,姓刘,挺漂亮,像小田华,说:“小声点。你家有后门吗?”说着,取下胸章装进兜里。
小姑娘懂事地点点头,不说话,领着他出后门,爬上山坡,一直送到场外大路上。童童和她挥手告别,转身看她早已憋不住,蹲在路旁土沟里了。
童童一路小跑,心急如焚。八十里山路,也没觉得好累。到璧县已晚上九点多了。惨淡的电灯光下,县政府破败荒凉,纸屑遍地。方面军军部里只有一个着便装的小伙子在给奶娃换尿布,一见童童就说:“五兵团告急吧?”
听口音是泸州知青。童童刚要开口,他苦笑说:“我晓得你们该来了!逃命去吧!宜宾军分区派兵砸了宜宾红旗总部,头头全抓了!抵抗的格杀勿论。我们军部的人也遭抓了。要不是这个奶娃儿,我也遭了。”见童童定定地望着他,说:“想当反革命坐牢哇?还不走?上北京告状去!”
童童本想问他为啥一个大男人独自带个奶娃儿,娃儿他妈咋个了?见他发急,道声保重,转身走出县政府,站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浑身汗水浸透了统绒衣裤,寒风一吹,透体冰凉。这时他才感到饥渴难耐。拖着酸痛的双腿,就近吞了两碗粗硬苦涩,臭烘烘的“炸酱面”,看着满街满巷的大标语:“彻底砸烂黑旗总部!坚决镇压反革命!”“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就没有人民的一切!”“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
迎面走来欢呼镇反运动战果辉煌的游行队伍。童童急忙转身朝城外走去。璧泉大桥,桥下流水哗哗;天上冷雨霏霏。他站在风雨桥头,四顾茫然,到哪里去?自己脱离虎口,战友们困在区公所里,饥寒交迫,虔诚地、绝望地、流着眼泪、带哭声地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
顺子区不能回了。青牛山更远,在顺子那边,回不了。回兴盛老家吗?让老母亲担惊受怕?上北京告状?对!上北京!璧县危险,必须马上离开。先到矿区,找瑞琥借点钱。晚上没车,走路吧。决心一下,童童冒着寒风冷雨,摸黑向矿区走去。
县城的灯光渐渐远去。公路上没人没车,没一星半点光亮。他摸索着走,尽量远离黑黝黝不知深浅的路沟,不时踩进水坑里。解放鞋和袜子湿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