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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郎吃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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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二郎瞧着鬼王愈飞愈遥远,苍白天空留下一颗模糊的污点,好像黯淡的残星不甘寂寞,待到连这痕迹也渐渐消逝了,天上淅淅沥沥降下雨,水珠里混进臭泥细沙子,落在身上咂出无数漆黑的墨点。钟二穷追不舍撵下楼,一手捂住腹部的窟窿,一手攥着刚才抢来的燕腿往嘴里揉,怒火中烧怨天尤地,恼怨痛恨鬼王留下的肉太少,自己几乎将命赔掉,抢来的点心还不够塞牙缝。他骂骂咧咧细咀慢咽,心道如此也算给道士报了仇、替湛华出了气,抖动的腮骨突然停顿住,全身颤抖大惊失色,竟发觉口中细肉绕舌异香盈唇,待眯起眼睛细细品味,那一股酥润柔滑渐渐消融,在舌间绕了一个弯,滑进肠胃留下无穷回味。钟二郎恋恋不舍咂着嘴,痛心疾首自己重伤不敌让鬼王逃脱,早知道对方是此等馥郁佳肴好滋味,自己倒该多撕下他几斤肉。这人摇摇晃晃缓缓迈进院子,看到廖付伯面朝下倒在血泊中,唇角尚存一丝隐约的笑纹,弯下腰触到他鼻下,试探出对方尚有一丝余息存,连忙将身上血淋淋的褂子扯下来,“哗啦”一声撕做两截,一条堵住廖付伯流血的伤口,另一条胡乱缠在自己腰间,免得红白肠子不住从窟窿往外淌,还要一股一股塞回去。
  
  钟二郎裹好了伤口,瘫在地上养精蓄锐,四周景象模糊不清,身体懒散不愿动弹,然而一旁廖付伯还未断气,总不好看个活人烂死在眼前,况且湛华还在家中等自己,冰肌玉骨比鬼王的皮肉更香甜。他一咬牙连滚带爬挺起身,一瘸一拐顺着原路往外走,头重脚轻汗流浃背,殷红血液将衣衫染透,泉涌一般流淌在沿路。不知行了多少路,钟二郎越发头昏脑胀口干舌燥,眼前视线越来越昏沉,气急败坏朝自己大腿拧一把,身上竟觉不出疼痛。他心急如焚加紧步伐,双腿交替飞快迈动,生怕自己要睡过去,一鼓作气向前奔跑。眼看着前方越来越明亮,腹上的疼痛渐渐消退,心智魂魄异样澄明,自己身轻如燕几乎跃上天,刚才的痛楚好像做梦一般被远远抛到后面。他心花怒放大喜过望,满心想着回到家后如何与湛华添油加醋夸口吹嘘,刚才与鬼王争斗误了吃饭,自己这会儿早饿得肚子发烫,幸而冰箱里还有只五花猪前肘,叫湛华切了姜丝葱丝清汤煨熟,拿白兰花的海碗满满盛出来,再配一盘盐焗鹌鹑蛋,就着小酒美美吃一顿。他大步朝前越想越欢乐,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咯噔”一声响,仿佛感觉自己遗下紧要的东西,放缓脚步默默沉思,停顿身形缓缓转过头,顺着一路走过的足迹望过去,果然看见远处直挺挺趴着一个人,瞳孔扩散心跳停息,沿路洒出的鲜血在身边截止汇聚。钟二郎喉咙一窒倒吸一口气,才记起自己的魂魄孤零零走出许久,竟把肉身遗忘在背后。
  
  大道深处繁花似锦,莺歌燕舞万紫千红,前面愈行愈近迎上一群引路的鬼差,抬着一顶硬木小轿子,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欢天喜地要带钟二乔迁新居。钟二郎望着自己尸身呆若木鸡,转过身忽然朝着临近的鬼差挥拳打去,他脱离肉体后恢复力气,哪里愿意坐以待毙,正要精神百倍大打出手,杀开一条道路重返回人界,却听到身后有人轻轻问:“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鬼,把性命豁出去,值得吗?”钟二郎停住步伐回过头,看到钟煌从轿中款款迈下来,含笑立在众鬼差当中,面上凶悍崩塌下来,连忙小跑过去垂首道:“那湛华生得既美,又傻乎乎不甚机灵,实在难让人不喜欢,他平日替我洗衣做饭叠被子,我为他死一次,也没什么不值得。”
  
                  第 100 章
  
  钟煌听着钟二郎答话,盘起胳膊冷笑道:“他既有这样的好处,不如给了我,搁到地府陪龙王作个伴。”钟二郎一听连忙失口否认道:“那鬼一点都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爱无事生非多管闲事,不过是因为日子清闲打发无聊。这世上只有我愿养着他,哥哥若真拿去了,往后再没有舒心日子可过!”钟煌瞧着钟二郎变脸如翻书,忍俊不禁呵呵笑起来,钟二郎见他不再恼怒,弓下腰趁机道:“我知道自己惹了祸,这会儿怕已经伸腿翘辫子,劳烦哥哥特特来接我。只是路途遥远不胜寂寞,需得有个可心的相依左右。那湛华自死后已做了几百年孤鬼,东躲西藏居无定所,好容易才随我过几天安心日子,眼看着如今又要失去庇护,让我牵肠挂肚辗转难安,如此必要带他一同走。我是个言出必行好汉子,无论自己生死存亡安危与否,都不能再任他飘零落魄孤苦无依。”钟煌听得眉毛扬起来,忽然抡圆了胳膊朝钟二打去,一边挥拳一边骂:“打死你个言出必行好汉子!装英雄将命也赔掉了,我白白养了你那许多年,吃掉的米能堆成山,临到死也不安宁,恐怕你缺衣少粮受委屈,不人不鬼从地府跑出来,千辛万苦终于守着你成|人,你如今两腿一蹬便说自己嗝屁了,可是存心消遣我!”
  
  钟煌赶蝇子一般胡乱拍打,钟二郎连滚带爬往后躲,兄弟两个相互配合天衣无缝,趁着钟煌张牙舞爪装模作样,钟二郎撒丫子飞快朝家奔跑。旁边的鬼差觉察出不对,朝着钟煌大声喊:“钟大爷,那魂魄要逃了!”作势便要冲上去撵钟二。钟煌眼睛一瞪厉声道:“追什么!你们都走了,谁抬轿子把我送回去!”众鬼差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眼看着钟二郎越跑越远连影也不剩,不知回去如何跟毗沙王交代。
  
  天空依然濛濛落着雨,世界裹在一团潮湿的困倦里,湛华将身体更往被窝里缩一缩,依稀感觉有个东西凑将到身前,毛手毛脚朝自己胡摸乱挠。他在睡梦中不耐烦转过身,觉察出那东西沉沉压上来,一团湿软趁势堵进口腔里,卷起的舌头勾扯撩拨,从嘴唇一路吸吮进喉咙,像一条大狗蹭得自己满脸湿腻。湛华后脊梁唬出一身冷汗,毛骨悚然猛然睁开眼,正对上那团黑魆魆的东西,搂着自己深深亲吻。他大吃一惊忙坐起身,劈头盖脸便朝对方挥巴掌,那东西连忙挥臂招架住,口中连声叫唤:“湛华!湛华!”拾起他的手挨到唇边,双眼脉脉似笑非笑。湛华定睛看清楚对方,竟见到钟二郎的魂魄款款坐在床边,脑袋里顿时一阵懵,仿佛听到哪里传来轰隆隆巨响,想着这人出门前尚是毫发无伤活生生,这一会儿竟只剩个魂魄回来,不禁目瞪口呆满面惊愕,只当自己还被梦魇着,头昏脑胀又盹过去。钟二郎搂着他爬上床,滚进被窝里轻声道:“对不住,宝贝儿,老子今日可倒了血霉,跟人打架弄丢了命。”
  
  湛华“腾”的一声直起身,从头到脚打量钟二郎,直瞅得对方头皮发麻汗流浃背,忽然猝不及防扬手打下去,在对方脸上掴出一道鲜红指印子。钟二郎刚被钟煌揍得心有余悸,哪知一回家又遭拳脚相向,不提防抱头滚到床底下,砸得地板“咕咚”一声响,火冒三丈翻起身,正要跳起来朝湛华发作,却听到床上传来一阵微微的抽泣。钟二莫名其妙默默挨上床,看到湛华背过身体抖战如糠,绵绵的哭声从唇边漏出,像初生的小猫哀声叫唤,又像一片花被揉得粉碎,破裂之声细不可闻。头顶的天空仿佛忽然塌下来,压得湛华昂不起头,脊梁被人生生折断了,弓起腰背蜷缩一团,往日积存的痛楚宛如决堤喷薄掀涌,他本是白无用处飘萍无依,只记得自己沦为孤鬼无尽的寂寞,如今再面对死亡依然一筹莫展,只有埋下面孔悲声痛哭不能自已。钟二郎全身僵直不知动作,忽然想起打从自己认识这个鬼,从没见过对方伤心掉过泪,心中一紧垂下眼,盯着床角静静想:“色是锦绣皮囊,情是过眼云烟,哪怕他从头到脚都是虚假,唯有给我的眼泪确是真真切切。”他扭扭捏捏从背后拥抱住湛华,贴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不要怕,老子死时并未吃苦头。”双手轻轻扳过湛华的身体,看到对方满脸是泪水,水珠子挂在睫毛上,好像草尖上悬缀的露水,嫣红嘴唇微微张开,啜泣哽咽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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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二郎原不会好言劝慰,看着湛华呜呜咽咽抽啜不休,只得沉下脸孔故意呵斥:“不准哭,再哭可要打你屁股了!”作好作歹终于让他止住泪,捧着对方的面孔呵呵笑道:“我也知道做鬼的艰难,纵使咱们相持相扶也是东躲西藏朝不保夕,你本是吃过苦头的,定然不能再回头过漂泊日子,我在回来的路上已想好打算,横竖咱俩如今都是魂魄,对这世界再无牵挂,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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