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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正要过去安抚,哪知乔乔忽然抬手扶到肩膀上,“喀嚓”一声掰下一条胳膊,面不改色递给钟二郎。湛华掩住惊呼定神端量,才见他魂魄上结着无数的裂纹,一手一脚都是在生前被砍断。
这鬼生前便已瘦的皮包骨,化作魂魄更不剩下几两,奈何钟二郎饥荒了甚久,如今久不识鬼滋味,手脚背叛大小脑抓起那胳膊撕扯着啃了满嘴,湛华忙唬得背过身,倒是乔乔淡然笑道:“你吃了我的东西,自然要替我做事情。”钟二郎不堪纠缠,只得寻了把铁铲随他出门,湛华原本要同往,被钟二不耐烦喝回屋里。月黑天殷,风凉如水,钟二郎随着鬼魂下楼唤上车,依照指引前往目的,开车的司机看不见乔乔,瞧着钟二握着铁锨满心奇怪,钟二郎见状诚肯辩解道:“如今生活不景气,吃了上顿愁下顿,我趁着天黑去郊区刨两棵菜,既节约了粮食,也是游历山水陶冶情操。”汽车驰电掣驶至一片荒凉野地,钟二郎随着乔乔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周遭伸手隐隐可见五指,杂草枯枝随风摇摆,司机驾着车一溜烟跑了,钟二正欲喝骂,忽见乔乔迫不及待奔至一处土窠,围着土丘转了几圈,挥着手急赤白脸招呼他挖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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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郎不情不愿铲着土,牢骚满腹怨声载道,斜着眼对乔乔道:“横竖你也是死了,瞧这样子也赶不得轮回,不如填入老子肚子里,既算是个归宿,也不枉老子辛苦一场。”乔乔掩着嘴娇笑道:“我身上每一处都是大武的,纵是归宿也要进他肚里,怎么好便宜了你。”他两个正是讨价还价,铁锨忽然碰在一处异物上,钟二忙将旁边的土翻开,从泥地里撅出个鼓涨口袋,正是大武惯用来装尸的麻袋,他恭下腰伸手将系口撕开,从口袋里滚出一截手臂,拿铁锨刨了几下,又掏出其他肢体。月光静静泄下来,在地面上敷了一层银霜,又似冰凉的潮水淹没人间,乔乔应是死了一阵子,透绿的尸体渗出些许水迹,皮肤微微的腐烂,那张脸依稀没有改变,鼻子眼睛虽是烂成一团,却依旧隐约透露出欢乐。
乔乔掩住惊呼扑上自己肉身,小心翼翼将肉块捡回口袋,如获至宝抱进怀里,钟二郎扯住他索要报酬,乔乔急着去回家见大武,情急之下只得将两条腿舍下来,余下的魂魄轻飘飘腾到半空中,拖着麻袋渐渐消失进黑夜。钟二郎不由暗骂一声,一边将鬼魂残肢填进嘴里,一边快步往家赶,他走出僻野返回市区,困乏交加回到家里,推开门迈进卧室,伸头探脑见湛华已经睡下,低头见自己脏成个泥猴样,左右思量不好惊扰,只想搂着湛华美美睡一觉,又怕满身腌囋染了床铺,正当踌躇犹豫时,湛华忽然睁开眼,打着哈欠对他道:“我总等不着你回来,只得先睡下。你跑去哪里了,肚子饿不饿,我做些宵夜给你吃。”钟二连忙阻拦道:“我在外面已吃过东西,只是这会儿乏得厉害,要偎在床下歇一会儿,你只管安心睡下,等醒了替我烧些洗澡水。”
湛华听了便又躺回床上,见钟二将毛绒绒的脑袋靠在床沿,不由发了狭促存心招惹,抬起脚悄悄踢他的脑袋,钟二郎摸着后脑作势发怒,攥住湛华的脚踝搔抓脚心,他两个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湛华“扑嗵”一声滚到床下,搂着钟二郎讲他乔乔在住处所见,感怀唏嘘只道人间磨难无边。钟二郎细细听他言语,揉着湛华的脸笑道:“你白做了这些年鬼魂,头脑不清不楚,竟还比不上个孩子。有的鬼并不知道自己是鬼,如此才失魂落魄游荡在人间,然而那个乔乔却太清醒,笃定主意要带自己的尸体回家,你说是叫大武的害了他,我瞧着却仿佛另有原由。”湛华懵懵懂懂瞪起眼,钟二默默玩味着他话中那满院的鬼,不但没有再困倦,反倒越来越精神。
第 60 章
少小失亲平生多舛,命牵福微错信豺狼,满心憧憬好似水中捡月,哪知竟误了锦绣流年,倒落得一抔黄土埋枯骨,听者惊心闻者泣,可怜孤苦伶仃薄命人,又恼怨造化无情苦离愁,世间诸多烦怨事,叹只叹乱花迷眼窍中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画虎画皮难画骨,哪个能隔着肚皮见心肠。
撇去诸多繁碎话,话说乔乔带着自己的尸体返回家,看到朝思夜想的恋人瘫在地上,身上犹沾着自己的血,连忙飘荡着赶上去,哪知身前忽然闪出几个鬼影子,目眦欲裂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拦住他。这些人生前都在这屋里惨遭杀害,原本不过是乔乔的露水恩客,或是一墙之隔街坊邻里,又或者素昧平生过路人,无端被拐进格字间,赔出性命换春宵,肉身推上毡板惨遭生剖活剐,红白的尸块被信手抛了满地,淋漓内脏抹在墙面上,自有人欢欣雀跃手舞足蹈。乔乔生前便不怕这群鬼怪,如今更加不在乎,扬起手朝前挥打,将一干冤死鬼赶得四散逃去,他轻轻飘到大武身前,瞧见对方几乎心智全失,一时悲喜交加,因是失了两条腿,缺了一条臂膀,只得用仅剩的胳膊搂住对方,埋下面孔悄声耳语:“我本要把全部都给你,你又何苦辜负。”
他吻着大武轻轻道:“过去每当受了欺负,都是你安抚慰籍,你也说不忍见我伤心流泪,愿意倾尽一生守候陪伴,我一字一句都铭记心里,每每委屈无助翻出来聊以自蔚,乃至后来你改了性情,横眉竖眼朝打夕骂,我也从来不在乎,只想抛舍下一切永远跟你在一起。”这只鬼眼波流转顾盼盈情,拈着指头含羞浅笑,好像痴心的少女深陷情中,又似糖蜜无限缠绵,满心满眼只盛能下恋人,偎着对方又诉道:“那一年我拿刀砍了那婆子,你也是恼怨说不该如此对待生母,可我心里只有你,她又算得什么,反倒白白阻碍了咱们俩。而后我们便搬到这里住,送往迎来勉强度日,人生漫漫惹人厌倦,只有捏着刀心里才踏实,白刃顺着皮肤剖开皮肉,内脏好像烂熟的果子从腔子里滚落,你不知那些人死时有多快活,手脚抽动着好像在跳舞,血流之声宛若天籁,我总共只有这一样乐子,明知你不喜欢却也停不得,况且这世上哪有真正可怜的,好比上一次随我回来的那人,你见了二话不说便将他甩到街上,却不知那本是个鬼,跟我如今一个样。”他一边言语一边深深啄吻大武,泪眼朦胧好似春花秋月,言词切切惹人酸心彻骨。
乔乔瞧着大武轻轻腾起身,怀中拥抱着自己的尸体,飘飘荡荡晃进厨房,好像他仍然活在这地方,嘴里哼唱着愉快的歌,围在灶台欢畅忙碌,将自己的肉尸体捡到案板上,手握菜刀剃肉掊骨,顿器轻轻撞击皮肤,腐烂的肉质里淌出黏滑水流,刚刚从泥土带出的新鲜虫豸沸沸扬扬爬上灶台,拖出蜿蜒的黑红的痕迹。他用手拂去积尘,抓了大巴盐巴揉在肉上,又张罗着敷上葱姜香料,小心翼翼将腐肉煮进锅里,瞧着幽蓝的火苗舔着锅底,双眼怅然失了神,呆怔好一晌才恋恋不舍飘荡出来,靠在门前安欣惬意,眯着眼睛对爱人道:“我早说过,这身上每一处都给你,我宁愿只剩一个魂,日日游荡在你身边,那一天情急之下挥动钢刀斩断手脚,剜肉剖骨奉至你面前,便是要把骨肉皮血都给你,可你竟然不稀罕,捡了我的尸首埋到野外,几乎辜负一网真心。幸而我费尽辛苦又寻回来,如今再奉至你面前,求你再不要嫌弃。”乔乔再把手抚到大武面孔上,对方禁不住微微颤抖。原来这鬼早已发了疯,不但在先年杀死生母,平日更喜好将路人诱拐回家折磨杀害,癜狂至极索性将自己也切剐分割。大武眼睁睁见他流血死去,魂飞魄散呆若木鸡,蹲下身子将碎肢一块块收捡起来,混混沌沌犯了痴呆,他这会儿尚未清醒,依稀瞧着个残破的鬼魂晃在眼前面,心内茫然好似魇进噩梦里。
钟二郎一直惦念那个四处是鬼的好地方,终于有一天抽出空闲,依照湛华的描述逛到花街柳巷销魂地,四处打听寻得乔乔所住的院子,欢喜欲狂正要冲上楼,忽见街头涌出一行长袍道士,钻进搔首弄姿姑娘堆里,口诵真经替人传经布道。他眉头紧蹙猜测出大概,知道此处鬼魂必已被收伏,怒气冲冲闯进格字间,踹开房门迈进屋里,正见绛尘立在屋中央,垂着头凝神望向桌前一个人,神情奇异仿佛瞧着一条丧家犬。原来这人便是魔障痴呆的大武,钟二郎好奇凑上去,见他怀里抱着一锅烧肉,竟是乔乔烹出的腐尸,一股恶臭扑面而至,熏得自己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