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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华唬得躲到阳台去,待钟二疯癜够了才小心移出来,眼睛瞧着窗外道:“昨儿晚上你睡沉了,我看见有东西从楼顶坠下去。”钟二给那糖莲子甜晕了心,哪顾得湛华说什么。他因解了满腹谗虫,欢心跃上云巅,扯了湛华出门去游玩。他两个勾肩搭背好不恩爱,吃了城东的灌汤包子,又去喝城西酸辣粉,钟二郎仗着口袋多出几个钱,恨不得将满处吃食都填进嘴里,精神抖擞玩乐到傍晚,两人又吃了满盘辣炒海瓜子,才恋恋不舍往家走。
大街上行人攒动,不知谁的狗没看紧,“哗啦哗啦”拖着狗链撒开四蹄奔来。湛华低头见冲来的是一只玲珑吉娃娃,套了一条粉红小裙子,瞪着一双大大的眼,隔着一丈地朝自己嘶声吠咬,忙躲到钟二身后,探着脑袋轻声道:“动物眼睛清,也许叫它看着了我真的面目。”钟二郎跺一跺脚将狗喝开,揽了湛华坐进汽车。他俩一回到大厦,湛华又想到夜里见到的影子,趁着一点落日余晖沿着楼下空地寻望,树丛里突然窜出一条黄毛大狗,龇牙裂嘴瞪着他叫唤,钟二见状笑道:“你今日倒是有趣,尽惹上这些畜牲。”黄狗一边嚎吠,一边用前爪挖刨水泥地面,湛华细细望过去,见地上隐约染着一片痕迹,他往前走一步,黄狗目眦欲裂狂声吠嚎,钟二郎忙把他扯上楼。
二人游玩了一整天,一进家门倒头滚上床,湛华挣扎着起身接水拧毛巾打发钟二擦脸洗脚,他再往窗外看,见昏黑的夜空沉静如水,天上模模糊糊露出几粒残星,拿手一挥似乎便能抹干净。他忍不住探下头又往楼下张望,这一栋公寓盛名远播,底层空地上如平日一般门可罗雀,白天跑来的黄狗也没了踪影,周遭只剩下空荡的寂静。他打一个哈欠摇摇头,压下心中古怪爬上床,待挨到钟二郎身边,湛华又继续辗转反侧焦躁难眠,一颗心像是给人提起来,随着钟二郎如雷酣鸣,脑海中泛出各式挣扎跳跃。他到后半夜才渐渐的迷糊,正当甜梦将近,忽听到外面缓缓的脚步声,仿佛坠了千斤锭拖在地面上。
湛华起初只已为是小鬼在胡闹,他翻了个身伸手去揪钟二扯走的被子,那步子“喀喀”磨擦在地面上,好像一把挫刀刮着脊骨,又沉又缓压在地上步履艰难,湛华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脚步行到自家门口时忽然停下来,门板上似是透出轻微声响,“咯咯”的调子像是有人掩嘴哧笑,又似一只耗子躲在暗处悄声啃咬。他坐起身来屏息倾听,好一阵后才猛然发觉,原来是有人在外面挠抓门板。湛华精神一振,脑子瞬时清醒过来,几步走到门前面,一只手抓上门把手,门外的声音忽然停下来,夜晚陷入一片寂静的凄荒,他轻轻拉开门,借着走廊的灯光向外打量,随着门缝渐渐延展开,外面现出个苍白的人影,依稀是个长发的女孩子,侧着身子呆怔站立。女孩听见房门曳响也察觉到湛华,肩膀颤一颤缓缓回过脸来,灯光清晰照到她身上,整张面孔都朝向湛华,她有一侧头骨残缺不全,连同那半边脸也塌陷破裂开。
忽然有只手绕到湛华腰上,猛的将他拖进屋,房门随即被关上,钟二郎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咱俩不在家时有个女人从天台跳下去,她因为自杀不能投入阴司,做了鬼还要在受死时的折磨。”湛华点了点头,伸出手又将门推开,刚才的女鬼早已离开,走廊里又归入沉静,他转身返回卧室,刚要躺回床上,却见窗外飞下一个人形,尖声惨叫细不可闻。那影子刚从视线闪过,楼下又传来几声犬吠,嘶声厉叫久不散去。
钟二郎搂了湛华本想继续睡下,外面的犬吠却一声高过一声,他忍无可忍跳下床,套着一双人字拖奔下楼去。湛华扒在窗台向外张望,满眼只瞧见漆黑的浓夜,过一会儿钟二“嗒嗒”迈步返回来,手里拎了条大黄狗,斜着一只耳,歪了一只眼,一身皮毛邋里邋趿,好像刚从泥坑滚出来。湛华寻了个纸盒子让狗趴进去,他凑近了一端详,指了狗嘴问钟二:“它牙上仿佛有血迹。”钟二郎扒开狗嘴往里瞧,那条狗悲愤交加奋力挣扎,前后四蹄一同扑楞终是从钟二手里逃脱开,撒着丫子没命往外撞,趁着房门没关严,“呲溜”一声窜到门外边。
钟二郎带出三分惋惜道:“我小时候就想养条狗。”湛华倒松开一口气,绞了毛巾替他擦净手,好言好语哄他睡下。钟二郎窝在床上咂了半天嘴,脑袋好像个波浪鼓摇来晃去,好一会儿又幽怨道:“听人说狗肉很好吃。”
这栋大厦高耸阴森生人莫近,实在是招魂探鬼绝佳择处,纵是个把人前来凑热闹跳楼自尽也不足为奇。只是女鬼每夜里都要拖着步子从钟二门前曳过去,她摇摇晃晃爬上天台,苍白的身形从楼顶纵身飞下,影子像箭一般掠过窗口,引得楼底的黄狗狂声吠叫。湛华被吵得醒过来,烙饼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扰得钟二不得安稳,抬起胳膊把他掀下床,过一会儿听不着动静,不免又要心里发虚,睁着一只眼四处寻望湛华滚到哪里。他几天几夜受这折磨,一对眼珠子熬得通红,女鬼每夜风雨无阻赶来跳楼,钟二心里暗自思忖:“休怨老子口下无情,实在是你忒讨人嫌。”
第 31 章
钟二郎笃定了主意,这一日起个大早,吃完了饭便扎进厨房忙活起来。案板上摞了黄瓜柿子心里美,他又拿油盐酱醋兑好汤头,回过脸对湛华道:“你晚饭做得清淡些,等那鬼再出来,老子配着小菜正好加一餐。”湛华依计应了声,撑了伞去外面买二斤生面条,回来时正遇见公寓的管理员,靠着门房晒太阳。他走上前打一声招呼,那人虽是长年住在鬼楼里,却只有每月收房租时才敢奋勇当先,冷不丁听这一声唤几乎瘫到地上。湛华见状忙笑道:“大白天的你怕什么。”管理员瞧着他抹一把汗道:“您兴许不知道,前一阵有个女人爬上大楼跳下来,半边脸被摔得粉碎,血花溅出十几米。后来便有人称半夜里能听到脚步响,我拿了手电上楼查看,等到大半夜,竟真见走廊尽头晃出个影子,白纱似的飘到顶楼上,现在想起来脊梁都要打寒战。”
湛华徉作惊奇道:“那真是吓煞人,你可知道那女人为什么要死?”管理员猛然来了兴致,叉着腰口若悬河讲起来:“那姑娘本还未出阁,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相上个有妇之夫,日日吵着要跟那男人共携连理。她父母自然不答应,女孩发了狠心跟男人私奔出来,二人在一起住了没几日,男人便打起退堂鼓,抛下女孩返回自己家里。姑娘又羞又愤,家已回不得,自己又无谋生之法,一气之下便走上死的路子。”湛华目瞪口呆道:“您知道的倒清楚。”管理员指了指门房,他依势望去,见屋里摆着一厚摞报纸。
管理员撇着嘴又道:“还有更唬人的,那个男的也下场也怪诞。”湛华忽然问:“女人死时身边可是跟了一条狗?”管理员笑道:“她自己都不顾命了,哪会带上狗自杀。”湛华若有所想点点头,他回到家烧水煮面条,切了案上摆的菜蔬叫钟二就着吃。钟二郎几口喝完了面条,搁下饭碗巴巴瞅着秒针往前转,愁思苦等候着夜晚到来。
时间分分秒秒晃过去,眼瞅着已过了午夜,钟二郎敞开门垂涎三尺等着女鬼经过,湛华替他切好葱丝萝卜丝,浇了汤头盛进盘里备着。忽听着走廊深处一阵脚步,响声又脆又疾远远奔来,他不待仔细思量,脱了缰绳一般直冲出去。湛华忙跑到门口瞧热闹,只听一条狗连声嚎叫,兴许是瞧清钟二郎的面孔,狂吠调子忽而换作哀声呜咽,未经几番耽搁便被钟二压解过来。湛华见果然又是那条黄狗,抓了些黄瓜丝喂给它,黄狗脑袋一扭不屑去吃,恨得钟二朝它头上打一巴掌。那黄狗渐渐瞧出些许门道,伸着舌头尽显出奴颜婢膝,摇起尾巴卖力讨好,钟二发了善心松开手,黄狗忙不迭躲到远处。
女鬼仍是迟迟不肯现身,钟二郎灵机一动称要到楼下等,湛华瞧他乘着电梯下楼,揉着眼睛正要关门睡觉,迎面拂过一丝凉风,像一枚指甲尖挠在脸颊上。他凝神屏息在黑夜里观望,视线里渐渐浮出白色的身影,缺了半张脸的女鬼在走廊上缓缓挪动。女鬼步履蹒跚走到湛华身前,脚步忽然停下来,她身上一颤缓缓转过头,扭曲面容上似乎展开笑颜。湛华便也对她笑一笑,轻着声音对女鬼说:“你已如今死了,不必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