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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琴楼下徘徊了数次,程颐非还是没法鼓足勇气上楼,心中慌乱之余,他不禁恼怒起温柔的月光来:要是现在寒风凛冽、雪花纷飞,自己早就上楼去了,那还会在楼下踟躇不前?
程颐非退到渠边,仰望琴楼。杨会说过,27号琴房在紧靠围墙的那一面,站在琴楼的正面,应该是看不到这间琴房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几个匆匆跑过的行人打断了程颐非的思绪,他看看表,9点26分,是时候上去了。
进了楼道,昏暗的灯光将程颐非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摸索着上了二楼,转向左侧,沿着昏暗的过道,他吃力地辨认着木门上的号牌。
“23。。。25。。。27。。。”程颐非停了下来。
门很旧,虚掩着的,透着白色的灯光。程颐非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地拉开门。琴房的空间很小,除了一架钢琴、一张椅子,再也没其他物品。杨会穿着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批在肩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看了程颐非一眼,眼神中居然透着无尽的哀怨和忧伤!
程颐非心中一凛,杨会已将头转了过去,望着窗外,仍然没有出声。透过木窗,可以看到围墙外的静谧的大地,还有黑沉沉的水渠。月光将地上的景物都罩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那么的朦胧,那么的不真实。
“咚。。。”几声清脆的音符轻轻地响起,似乎是玉盘中的珠响。杨会的手指开始动得快起来了,一阵悠扬的钢琴曲似乎响在程颐非的心里。难道这就是贝多芬的《月光》?程颐非开始痴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止了,程颐非好容易才从迷离的月光中回过神来,杨会站起身来,泪光荧荧地说:“老师,我走了。。。。”说完轻轻地推开门,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过道里。
程颐非在琴房傻楞楞地呆了几秒钟,才感觉杨会有些不对劲,于是马上冲下楼去,可那里还有杨会的影子?
正着急间,程颐非看见音乐系的辅导员贺宗明急匆匆地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后边还气揣吁吁地跟着几个学生摸样的人。
“贺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贺宗明匆匆回过头,看见是程颐非,放慢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系有个女生出事了。”
程颐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赶紧问:“出什么事情了啊?是谁啊?”
贺宗明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停住脚步,小声说:“是个叫杨会的大三学生,好象是投水自杀。对了,你好象还在给她们上课?”
沧浪渠边,围了几层的人。程颐非全身软得似乎没有一丝力气,浑然忘掉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贺宗明在和几个早已到达的老师紧张地交谈着,旁边站着一个吓得还在抽泣的女生。
“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晚上6点多的时候。。。。”
晚上6点多!?
杨会9点半不是还在琴房里给自己弹奏了《月光》吗?
程颐非猛地一颤,感觉好象全身都浸在冰窖里一般。迷离的月光下,他全身不停地哆嗦。突然,离他两米多点的地方,有团发白的物体跳进了他的眼帘:一张草席盖着一个女孩子的身子,草席下两条白白的腿僵直地卷曲着,濡湿的乱发将杨会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半遮掩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向程颐非诉说着无尽的哀怨和忧伤。。。
(2)
1998年9月7日
琴楼的过道里一片昏暗,暗淡的灯光将赵晓霞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她忐忑不安地来到二楼,转向左侧。
“23,25,27”
是这间了。赵晓霞吁了口气,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间琴房来。
和其他琴房一样,27号琴房也是用的一扇老式木板门,只不过黄色的油漆比刚路过的那几间要剥落得厉害些。
打开房门,里边放着一台老式钢琴,一张木质独凳,窗子也是木质的,和门一样残破不堪。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暮色笼罩的乡村田园风光。
琴房里很干净,可惜墙上却涂满了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大大小小椭圆状的图案,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
赵晓霞打开琴盖,支起琴架,认真地练起琴来。
听说去年有个用过这间琴房的女生在中秋的时候投水自杀了,后来这间琴房就有点古怪,弄得胆小的人都不敢用这间琴房。
其实那女生自己还见过,好象高自己一级,人挺斯文漂亮的,怎么就突然想不通了呢?真是可惜!
赵晓霞不是个胆大的人,要是平时,断不敢一个人呆在这种比较邪气的房间里。唉,谁叫她国庆时在校外有场重要的比赛,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琴房练习呢?
快到10点了,赵晓霞满意地停下了手,将视线投往窗外。月色很好,所有的景物都是那么的迷朦而神秘。
突然,赵晓霞发现,窗外围墙边树木的阴影里,竟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良久,赵晓霞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一年的中秋,而且是在国庆大假期间,按理该是个很好的日子。
程颐非从医院里出来,已是晚上8点多。天气很凉爽,正是赏月的好时机,可惜班里有个学生生病住院,自己又正赶一篇论文,不然这时候该正同父母在一起赏月聊天呢。程颐非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遗憾。
皎洁的月光下,校园里如白天一样清晰,只是多了些宁静。程颐非沿着沧浪渠信步而去,不知不觉来到琴楼前。渠水从琴楼前流过,到琴楼北端约50米的小山坡处就从地面上消失了,那里有段地下暗渠,旁边有条石阶,人们可以从石阶下到水渠里去;渠水经过暗渠、从小山坡的另一端重新冒出了地面。小小水渠虽然环绕校园,但宽不过2米、深不过一人多点,竟然取了个“沧浪渠”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也许是哪个附庸风雅的人取自“沧浪之水清兮,沧浪之水浊兮”的典故。可惜现代的人永远是那么熙熙攘攘,又有谁能真正领会到古人的那份从容潇洒呢?
望着黑沉沉的暗渠口,程颐非心中一阵悲凉。去年的早些时候,杨会就是从这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据目击者称,杨会当时并非跳进的水渠,而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水、直至完全消失在水中的。
究竟是什么力量,竟能使那个纯净如水的女孩放弃亲情、友情,乃至自己宝贵的生命,将自己美丽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永远淹没在黑沉沉、冷冰冰的水中呢?
一年多来,程颐非已经不知多少次面对这个黑沉沉的暗渠口,思考着死亡与永恒的关系。
也许,冰冷的黑暗的水中只是永恒另一个出口而已?
清风轻佛,送来阵阵优雅的琴声。难得还有这么用功的学生,在国庆大假、又是中秋的夜晚还能认真练琴。
程颐非恋恋不舍地将眼光从黑沉沉的暗渠口收回来,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月光中的琴楼,隐约可见27号琴房的位置。琴声比刚才似乎更连贯了些,仔细一听,竟然是贝多芬的《月光》!
即兴的柔和的抒情曲调,让程颐非联想到月光闪烁的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这是《月光》的第一乐章,一段让程颐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曲调,去年杨会弹奏的就是这一段。后来程颐非买了张贝多芬的唱片,将《月光》从头至尾听了若干遍。
第一次听完整首曲子后,让程颐非颇为吃惊:如此令人遐想的名曲,竟然在第3乐章孕育着热情奔流的激情,和皎洁的月色、摇曳的轻舟竟有如此大的反差。然而杨会只给自己弹奏了第一乐章,也许是她更喜欢那段柔和的曲调?所以,每次听这首曲子,程颐非都只听第一乐章。
“啊。。。”一阵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柔和的月色。
程颐非吃了一惊,辨别方位,正是暗渠口那里发出的,于是拔腿便向暗渠那里跑去。一个女生正惊恐地四下张望,看见程颐非过来,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水渠。
“那里,那里,有。。。有人!”
顺着女生发抖的手臂,程颐非看到渠水激起了层层波澜,一个黑糊糊的人头在水面晃了一晃,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
程颐非大吃一惊,赶紧问那女生:“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投水了?”
“我,我不知道,她慢慢地走下去的,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去洗手什么的,那知道,她,她就走进水里了。”那女生急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程颐非赶紧冲到石阶底部,紧张地看着水面。
月光很明亮,但是仍无法照亮渠水;黑沉沉的水面没有丝毫的波澜,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月光下的幻觉。
第2天下午,暗渠口的柳荫下,一张草席裹住了赵晓霞惨白的身躯。
第2章
(1)
“如果你在蓉城,千万不要去蓉城师大”
“如果你在蓉城师大,千万不要去琴楼”
“如果你在琴楼,千万不要去27号琴房”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