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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埋着头再也没力气了,眼角阵阵的酸涩袭来,眼眶竟忍不住湿润了。该死的!他埋怨自己真没用,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哭鼻子,真想站起来打自己两耳光。可他越是这么想,眼泪就越是落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袖子。
怎么连老婆都保护不了?关键时刻自己逃命了,还和所有人都走散了,独自藏在这个地方,像一只胆怯的老鼠,永远都见不到太阳。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来泰国旅行,恨自己为什么要搀和进来,恨自己为什么要拍这倒霉的记录片!
于是,杨谋再度打开DV,看着镜头里的素材回放。昨晚刚换了小带子,现在的画面是从上午开始的,他们发现神秘古迹,爬上宏伟的建筑和宝塔。下午意外见到了妻子,和大家一同进入甬道,选择了三扇门中的一扇,发现了石棺中的骨骸,还有那个该死的密室。然后,他们便遭到诅咒,明白自己身处“罗刹鬼国”后,厄运便真正降临到了头顶。
他看着DV镜头里的五座宝塔,,还有那些美得惊人的浮雕,宏伟壮丽的大金字塔——实际上是“大罗刹寺”,只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助。如此伟大的建筑都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那自己又会留下什么?这部名为《天机》的记录片?或许在一千年以后,未来的考古队员们,会在这里发现一具枯骨,手里抓着一台2006年的DV。
人们会在这部DV里发现什么?旅行团的奇异遭遇,坚强的叶萧和神经质的顶顶,神秘的女郎小枝和固执的少女秋秋,还有可怜的屠男和成立的死?
但是,镜头里唯一不出现的人,是作为拍摄者的杨谋自己。
不,他一定要完成这部记录片,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因为这比自己的生命更可贵。
杨谋只是觉得对不起妻子了,不该让脆弱的唐小甜承受这一切,也许他们根本就不该如此草率地结婚?
“对不起!小甜。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但我总要说出来的,我们都没有好好考虑过彼此的人生,是否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我知道对你而言,我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真是这样吗?时间能否证明这些?其实,在我决定与你结婚前,有过很长时间的犹豫,至少你并没有第一眼就让我心动,只是在很久以后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你很有耐心和毅力,你是真正的马拉松选手,最终战胜了所有的短跑健将,在终点线上赢得了我们的婚姻。可是,人生的马拉松才刚刚开始,或者说有无数个马拉松,而此刻我们将面临最长的一个,不仅仅是四十二公里,而可能是四千二百,甚至四万二千公里!”
他自己也感到奇怪,居然就这么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好像唐小甜就在眼前。不过,老实说她要是真在面前,或许他连半句都说不出来吧。
杨谋擦干眼泪苦笑起来,DV镜头中又出现了玉灵——她真的好美,即便在画面中一掠而过,也如此风情动人,尤其是配着那身傣族筒裙,简直是浮雕里出来的美丽幽灵。
他过去也见过不少美女,或许玉灵并不是最漂亮的。然而,在这样一种悲惨的环境中,在这样一种绝望的心情下,玉灵似乎成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只要见到她的微笑,见到她摆动着发丝,那种希望就从心底油然而生,软软地柔柔地传遍全身,那是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觉。
但有时也会感到罪恶——唐小甜怎么办?她才是自己的妻子,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千里迢迢地跟随着他。
不,他宁愿相信看到玉灵时的感觉,只是最原始的本能或是无聊的错觉而已。因为他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但那情绪就像绳索似的越勒越紧,让他在甬道里喘不过气来。
喘不过气……
突然,他脚边响起某种奇怪的声音,是空气里的什么“咝咝”声。
心底感觉痒痒的,杨谋明白无疑地感到,确实有个什么东西,它是——
手电,他飞速地抓起手电,照向了自己的脚边。
一条粗大的带子,正向自己游走而来。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才发现那是一条蟒蛇。
蟒蛇!
这是条碗口粗的蟒蛇,至少有七到八米的长度,在甬道的角落里蜿蜒曲折,蛇头几乎已搭到了他脚踝上。
杨谋立即跳起来,用手电照射着它的脑袋,蛇眼也紧紧盯着他,一人一蛇就这样对峙着。
这深深的甬道里怎么会有蛇?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他一下子想起许多国外记录片,有些古埃及王陵里都发现过活的毒蛇,它们的生命可以延续千年,或者在坟墓里世代繁衍,就是为了保护墓主人不受侵犯。
它一定认为杨谋是外来入侵者,接下来会是可怕的攻击吗?
杨谋步步后退,紧紧抓着手电,同时捏了捏口袋,有一包唐小甜塞给他的饼干。他将那包饼干扔向蟒蛇身后,趁它转头注意的瞬间,拼命朝甬道另一边逃去。
宝贝DV就挂在胸前,杨谋撒开双腿狂奔,又转过了许多个弯道,才重重地摔倒下来。
惊魂未定地喘息了片刻,他才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鳄鱼?蟒蛇?天知道还藏着什么鬼东西!
刚走了十几步,前头隐隐亮起一些光线。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又骤然加快起来。他急忙把手电关了,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前进。
甬道前方是一间小石室,杨谋缓缓地将头探出,只见微暗的灯光下,有两个人影并排坐着。
一个背影是高大的男人,另一个则是修长的年轻女子。
随即他听到个浑厚的声音:“别害怕,我们总会出去的。”
居然是童建国的声音。
随后又听到一个女声:“难道村子里的传说都是真的?”
这个女孩正是玉灵。
原来是他们两个!杨谋的心里又是一紧,但他并没有急着跳出来,而是藏在甬道里,偷听他们谈话。
五
咫尺之外。
童建国居然没发现他——多年的战争经验,让他对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然而在这黑暗的地底,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在这个美丽的女孩面前,他的感觉迟钝了许多,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偷窥。
玉灵靠在一道坍塌的石墙上,手电光线忽明忽暗,照射着自己苍白的脸庞。十几分钟前,他们在大厅里遇到塌方,她只感觉到童建国的大手抓紧自己,迅速将她拖到旁边一道门里。两人向甬道深处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然后便坐在这间石室休息。也不知甬道将通向何方?其他人到底怎么样了?自己能否活着逃出生天?
“刚才,孙子楚在说碑文的时候,你好像知填‘罗刹’?”童建国想起她刚才的异常,便转头问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是,我从小就听过罗刹之国,是我们村子里世代相传的。说是在一千年以前,这里有过一个强大的国家,后来神秘消亡了。据说在几十年前,有好几支欧洲考古队,来我们这里寻找过罗刹国遗迹。但他们走进丛林后,就永远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玉灵说完后叹了一口气,童建国却冷不防抬起手电,正好照在她脸上,她立即眯起眼睛,很不适应地将头后仰,警觉地问道:“干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童建国皱起眉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脸,“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
“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他的表情有些痛苦,猛然深呼吸了一口,“你说你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能说说他们的情况吗?”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
玉灵并不忌讳自己悲惨的身世,平静地叙述了出来。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只记得妈妈的名字,她叫兰那。”
童建国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兰那?”
“是,尽管我没办法记住妈妈的样子,但我有她的照片!”
她从胸口取出一根铁链,原来坠子里是个鸡心的小相框,她打开相框用手电照射。
这是张不到一寸的彩色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已完全看不出背景了。照片里的女子那样美丽,垂着长长的黑发,有乌溜溜的眼珠,放射着古老的妩媚。还有性感的嘴唇,柔和的脸颊轮廓,“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出头,却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
然而,这张照片最重要的地方在于——照片中的人长得很像玉灵。
长得好像的一对母女啊,母亲是个美人,女儿亦是佳丽。
童建国痴痴地看着相框,整个人中邪似的呆住了,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
是的,就是她!
残酷的青春记忆里,这是唯一美丽的幻象,却来得那么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