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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走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没有谁比谁更可怜的问题,只有谁比谁更可怕。”
他立时沉下了声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那么聪明,当然会明白的。”
“总之,请你不要再欺负她了。”
“我欺负她?她向你告状了?”顶顶感到满腹委屈,她摇了摇头,“我在拯救她。”
“拯救?你认为她很危险?”
她退到阴影里,眼睛又成为雕像般的样子:“不但她自己很危险,也会让她身边的人危险。”
叶萧又打开一盏灯,照亮顶顶隐藏的目光:“告诉我,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对你隐瞒了许多。”
沉默片刻,叶萧不知该如何作答。
顶顶继续说下去:“我有权利向任何人隐瞒,在这里你并不是警察,只是和我们每个人一样的普通游客,你没有权力审问我。”
“不,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你没有权力隐瞒,我也没有权力。”
她又关了那盏灯,藏在黑暗中说:“好吧,我告诉你——从今天中午起,我一直瞒着你一件事。”
“什么?”
叶萧声音有些发颤,他担心听到某个会让他崩溃的消息。
“那个神秘女孩的女子,她的名字叫——”
顶顶停顿了许久,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那两个致命的字——
“小枝。”
瞬间,这两个细腻的汉字,如洞窟中的回音,反复穿刺着叶萧的耳膜,直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巨大而持久的共鸣。
果然是她——果然是那个奇异的美丽女子——从2000年的冬天到此刻——永远都不停歇的噩梦。
下午,在南明宫的长廊内,孙子楚便已提到了这个名字。虽然仅仅是无端猜测,却仍让他寒入骨髓。
此刻,叶萧睁大眼睛,第二次打开那盏灯,重新看到顶顶的脸庞,还有那佛像般的嘴唇。
灯光在她的唇上轻轻反弹,他不敢相信就是这双唇,说出了“小枝”这个名字。
“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她也叫‘小枝’。”
顶顶第二次关上那盏灯,重新将脸沉入阴影中,似乎与他争夺电灯开关——他代表着阳,她代表着阴。
叶萧已经认输了:“不,不要让我看不清你的脸。”
“所以,我必须要对你隐瞒,因为我能猜到你现在的表情。”
但他第三次打开了那盏灯,手指固执地停在开关上,犀利的目光直插顶顶双眼。
子夜,零点。
四 凌晨,三点。 彻夜难眠。 成立在床上翻来覆去,月亮的光晕落在窗上,带来窗外树枝的影子,仿佛预示即将到来的噩梦。 这里是大本营的四楼,那套最大房子的主卧室,成立独自躺在上面,双眼圆睁对着天花板。 'b'“秋秋,她不是你的女儿!”'/b' 这句话言犹在耳,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着——秘密,十五年来的秘密,今夜终于通过妻子之口说出,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不管是下油锅还是走刀山,都不及此刻的锥心之痛,成立的牙齿咬破嘴唇,鲜血滴在了床单上。 上午,在山间的水库边,他看到钱莫争脱下上衣,跳到湖水里去游泳。钱莫争的后背露出了一块胎记,而在秋秋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块类似的胎记——当时成立只感到有些眼熟,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回事,原来秋秋居然是—— 他又一次捏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床上,力道被棉软的席梦思吸收,将他整个人吸入其中。 是啊,钱莫争!就是钱莫争!如果他现在手上有一把枪,一定会打烂钱莫争的脑袋。 可在当年他完全不知道钱莫争的存在,黄宛然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迹象,他更从未怀疑过自己和秋秋的血缘关系。 他们全都在欺骗他,全世界的人都在欺骗他,欺骗了他十五年的光阴,让他戴了十五年的绿帽子。他就像个愚蠢的乌龟,整日辛勤忙碌地工作,却养大了别人的女儿! 别人的女儿,秋秋是别人的女儿…… 正当他在失魂落魄之时,卧室门口晃动着一个娇柔的身影,幽灵般飘移到他的床前。 成立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一条冰凉的胳膊。 随即,他听到了十五岁少女的声音:“别,你抓疼我了。” 她是别人的女儿。 手指的力道更重了,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头,黑暗中一只手打在他脸上,重重地咒骂着他:“该死的!放开我!” 但她越是这样说,成立就抓得越紧。秋秋大声地喊起来:“我要去妈妈那里。” “她不配做你的妈妈!” 没想到秋秋立刻还嘴道:“你也不配做我的爸爸!” 是的,他不配做她的爸爸,因为他本来就不是。 一腔血直涌到成立的头顶心,几乎让他的脑壳炸裂了,令他无法自控地挥起大手,愤怒地扇到秋秋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自少女的脸上传来,随后是骇人的沉默。 黑暗里,有泪水滑落的声音。 秋秋的身体僵硬在床边,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耳光,她没有想到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似乎忘却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比她更疼的是成立的心。 “对不起,我的宝贝!” 他紧紧搂住了秋秋,四十五岁男人的眼泪,同时也打湿了少女肩头。秋秋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而是任由“爸爸”抱着她,仿佛忘却了刚才的耳光。 奇怪,他应该恨这个女孩的,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别人的血,却让自己养了她十五年。她是个罪恶的危险孽种,是个早该被消灭掉的胚胎,她根本不应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成立一点都恨不起来,反而因为刚才那个耳光,将自己的心也融化了。 究竟该恨谁好呢?他倒是在恨他自己,恨自己那双用力的手,恨自己愚蠢的心。 泪水依旧无法停止,这些天来所有的郁闷,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悲愤,全都化为这咸涩的液体了。 没错,他曾经如此深爱着秋秋,即便今夜知道了那个可耻的秘密,也未曾改变他的爱。 从他当年在上海的医院里,欣喜若狂地抱起婴儿的她,到陪伴着她学习走路说话;再到每天接送她去幼儿园,每夜教她做数学题;又到她步入青春期后,对她叛逆的眼神忧心忡忡。直到带着她来到这遥远的泰国,最终却将她送给了那个陌生的男人——这至少不是她的错。 “爸爸,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 秋秋在她怀中,又像个十岁的小女孩,伤心地对爸爸撒着娇。 “爸爸”——这两个致命的字,彻底拯救了成立。 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爸爸了,如果命运允许的话,他还愿意再做十五年的爸爸! 月光,渐渐隐入了云层。 五 凌晨,四点。 五楼的房间。 从叶萧带着小枝离开后,顶顶便独自躺在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关掉了所有灯,她相信自己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是的,她好像看穿了楼顶,看到那空旷的大楼天台,正有一群老鼠迅速蹿过,刚刚扫荡了导游小方躺过的位置。 毫无疑问,小枝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居然能让叶萧为了她而与自己翻脸——顶顶觉得自己小看她了,除了那条狼狗以外,她还会带来什么? 但愿不是更大的厄运。 几个钟头过去了,顶顶的心依旧很乱,耳边总响起叶萧最后那句话—— 'b'“不要让我看不清你的脸。”'/b'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的脸应该很清楚啊,她摸着眼睛、鼻子和嘴唇。虽然屋子里漆黑一团,心底却回到了摄影师的灯光下。 常有人说看她的照片,感觉是面对一尊佛像,周身都散发着一圈光环。但有时也会犹如鬼魅,被一层难以解释的雾气笼罩,让摄影师疑惑不解,以为碰到了光学上的灵异事件。 某道强光自头顶打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笼罩了她全身。顶顶猝不及防地抬起手臂,眼睛都被照得睁不开了。 “谁?” 但那异常耀眼的灯光,让她完全无法抬头,只能躲避着逃出卧室。而聚光灯也跟到了客厅里,她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蒙着脸庞眯起双眼。这光线竟如此灼热,深深地刺痛了视网膜,霎时泪水流出了眼眶。 她痛苦不堪地打开房门,奔到外面的楼道里,那探照灯般的光线,仍然撵在她的头顶紧追不舍。顶顶大声向楼下呼救,期望叶萧或童建国可以听到,但整个大楼里死寂一片,所有人似乎都已停止了呼吸。她只能狂奔着跑下楼梯,一口气冲到外面的黑夜里。 然而,灯光继续跟随着她。 双目剧痛难忍,眼泪伴着她一路奔跑而飞起,顶顶大口呼吸着月夜的魔力,而那探照灯似的强光,在她的脑后如影随形。她慌不择路地跑向一片漆黑,只要能逃避光线,甚至是地底她都愿意钻进去。 果然地面裂开了一道门,她飞身冲入那条黑暗的甬道。她终于逃离了可怕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