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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劝他什么书也不要看了,想请他和苏姐出去吃吃饭。他欣然同意。给苏姐打电话,她婉言谢绝,说还要趁今晚过一遍专业。我劝她注意休息,并预祝她明天考试成功。她连声致谢。于是我和曹真一同出去,我们走过寒冷宁静的校园,来到华灯闪烁的大街。街上行人稀稀攘攘,车辆来来往往,一派热闹的景象。
时间回到我现在写作的时候来,我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们不出去的话,也许曹真的人生又将是另一番景象;如果我们在学校随便找个餐馆吃一顿,也许我对这个社会、对人性不会有太大的绝望。唉,历史不能假设,再者,他们本来就是有预谋的,周红云也不会因为曹真在这里就放弃上海。就让我详细地描绘那晚发生的事情吧。
我们慢慢走出校园,站在街道的人行道上商量究竟去哪一家餐厅吃饭。这时,六七个年轻人面对面地朝我们走来。开始,我们不以为意,以为他们仅仅是街上的行人而已。他们走到我们面前,我们很自然地稍稍侧了一下身子,给他们让路。可他们并不过去,而是紧贴身体地逼上来。我蓦地感到来者不善。他们几个人身穿黑色的西服,戴着古怪的眼镜,头发桀骜不驯,气势汹汹。
“你们想干什么?”我沉着声音问。
他们并不回答,而是握着拳头抖动着腿,慢慢地向曹真逼去。曹真边退边让,可他们紧逼不舍。很快,把他逼到一家已经关了门的商店门前。曹真本能地将双手抱在胸前,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他们的脸。他们只是冷冷地笑着。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们不认识你们!”我走上去,拉住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手,疑惑地问。他猛地甩开我,用另一只手弹了弹我拉过的部位。
“你走开,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一起遭殃!”高个子厉声地说。
“啪”的一声,其中有人已经扇了曹真一个耳光。紧接着,其他几个人一起扑上去,顿时,拳头和脚雨点般地向他打去。曹真双手捂住脸,挨一下便收缩一下,慢慢地蹲了下去。
“住手!你们这伙流氓!”我怒不可遏。这种凶残的打法让我血冲脑顶,我感到自己的拳头在颤抖。
“我再警告你一次!叫你滚!不然,一个是打,两个同样是打!”一个矮胖的家伙走过来对我一字一顿地说,神色杀气腾腾。
我盯着他,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光来。曹真已经倒在地上。他们用脚使劲地踢他的全身。有几脚踢到他的脸上,他痛苦地叫出声来。我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下周围,见有很多行人围了上来。我感到底气足了些,勇气上升了不少。
我猛地一拳挥上去,正中矮个子面部。他“呀”的一声,用手捂住脸。其他几个听到叫声,马上转过身纷纷向我打来。我招架不住,眼镜破碎了,玻璃刺破了我的脸,鲜血流了出来。我期盼周围的围观者伸张正义,但我发现那简直是个奢想。在粗暴凶猛的拳打脚踢下,我终于倒在地上。但我头脑清醒,我大叫:“曹真快跑!”他们见曹真要跑,又狠狠地去对付他。曹真又倒下了。我躺在地上,血泪模糊中,我看见了阴沉沉的天空,看见了街旁高大建筑物上的灯光,看见了旁边的围观者。忽然我感到了一阵晕眩,恍惚中只看见十几条腿在踢,曹真的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我多么渴望他们停下来,明天可是上考场的日子。
“你不是喜欢洗啤酒澡吗?老子告诉你,想在上海滩乱来,你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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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中,我听见一个家伙恶狠狠地说道。曹真已经不发任何声音了。
终于,他们悻悻地散去,边走边骂。我看见围观的人群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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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考什么别考研(74)
我泪流满面。我本不想在这里流泪,可眼泪不争气。围观的人还未散去,他们开始议论纷纷。慢慢地我终于清醒过来,硬撑了起来。我看见曹真还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弯曲着身体。我走过去,蹲下身子,扶他,他竟也能慢慢地坐起。在我的搀扶下,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闪烁的霓虹灯下,我发现他满脸血泪。
围观的人同样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我扶着他,一拐一瘸地往学校走去。走到门口,我发现身穿制服的门卫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这边。我更加伤心,悲泣不已。曹真则麻木地向前挪动着脚步。走进这扇熟悉的大门,我蓦地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木然回头看刚才我们倒下的地方,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回忆真是件痛苦的事情,用文字再次描述那晚挨打的经过,我感到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如果不是写作的需要,我一辈子也不愿意回忆。皮肤之疼是次要的,心灵之伤永世难忘。他们出手凶狠,使我看见了人作为动物的本性。从那以后,我对“人”这个名词非常厌恶。有时候竟然有这种感觉:当一个人气势汹汹的时候,我恍惚看见他是一头奇怪的野兽。还有,那围观的人群,那个穿着制服平时威风凛凛的门卫,居然久久地、久久地在我心头,挥之不去,使我沉重,使我不快。
那天晚上,我们步履维艰地回到寝室,曹真倒头便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眼睛半闭着,露出仇恨的凶光。我倒了点热水清洗掉脸上的血迹。我又给他倒了点水,叫他洗洗,可他说不用。考虑到明天他还要考试,我问他伤得是否厉害,以便我去找医生来看看,他同样说不用。
我来到楼下的小商店里,买了些零食上来。
“吃点吧,明天还要考试呢。能坚持吗,你?”
“周红云!”他忽然大喊起来,手重重地捶了一下床,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你就能肯定是她干的?”虽然我恍惚听见他们说“洗啤酒澡”什么来着,但还是不能肯定是周红云干的。
“他们我认识,有个家伙经常开车来学校。”
“就那个高个子?”
“就那个狗杂种!”曹真咬紧牙齿,愤怒地骂道。
我劝他吃点东西,保存好体力,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什么都好说,明天一定要好好发挥,争取考出良好的成绩。劝了很久,他终于慢慢地痛苦地坐了起来。我问他头部有没有事,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给他拿过毛巾,他擦了下脸。我们吃了些东西,喝了几杯热水,感到体力慢慢恢复。只是我眼镜被打坏了,看东西模糊不清。
晚上,我彻夜难眠。曹真不时地梦呓,讲些胡乱不清的话,还时而扬起手,猛的捶打床铺。我披衣起来,站在窗前,外面不远处有个建筑工地,灯光明亮,工人还在施工,不时隐隐地传来金属的碰撞声。偶尔有辆出租车,打着朦胧的车灯,东转西拐,很快消失在大街小巷。我叹口气,重新上床,任凭思绪将我东拉西扯。
第二天六点,我便醒来,浑身酸疼,头脑沉重。我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曹真还在沉睡,几乎说了一夜的梦话,现在才安静下来,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考场设在另外一所大学,有十几站路。我准备让他继续睡,睡到七点,然后打的过去。我小声地洗刷完毕,然后下楼到一个小食店喝了碗热粥,吃了两个馒头,感到身体暖了些。我又走到校门口,拦了辆的士,问他七点能否进来接一个人。他要我给他十元定金,我毫不犹豫给了他,他叫我记下车号,说七点准时到。我又详细讲了我们楼的位置,他听了说绝对没问题,便开走了。看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我折回小食店,买了一份粥,几个包子,用塑料袋装着,提回寝室去准备给曹真吃。回到寝室,曹真还在睡,我叫醒他。
“我不想去考了。”他轻轻地说,相当冷静。
“咋啦,你?身体不舒服?”我颇为吃惊。
“没有。好好的。”
“哟——被打倒了?”我皱眉说。
“哪里。别忘了,我在东山武校练过。”他笑了一下,伸出胳膊,露出结实的肌肉,“练武的第一步就是练挨打。”
我们都笑了。
“那就好嘛,快起来,不然要迟到了。”
“觉得没意思,不想考了。”
“没意思?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思?你这半年的功劳不就白白浪费了?”我几乎快要吼了起来。时间在一分分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