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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动了一场春季攻势,带着慰问品,坐着我的本田车,挨家拜佛上供,20多万块钱花出去之后,她充满自信地向我表示,快餐公司已经奠定了坚实的发展基础。在公司内部,林雄的温情管理继续保留,在此基础上,她又推出递进式奖励办法,即每天穿肉串的数量超过日定额的百分之五十,每增加100串,多奖励1块钱,换句话说,在第1300串,可以额外得1块钱,在1400串,又可以额外得2块钱,现在一半以上的伙计都可以达到1500串,那么他们除去原来的工资和奖励外,每天就可以多得6块钱。在月底还要搞评比,对穿肉串最多的伙计给予张榜公布的荣誉和100元的物质奖励。
姐姐的这套方法还真管用,伙计们从早忙到晚,没有一个喊累的,天天如此也没有怨言。自从姐姐接手后,因为结婚、家里有事等原因,走了5个伙计,她没有再增加人,不仅不增,还希望再走几个,她认为伙计们还有潜力,如果人人满负荷工作,再走5个也没问题。
在这种高强度的劳动环境中,姐姐希望的是严肃紧张的工作气氛,父亲沾满酒气的笑料的确与姐姐的要求不相协调。她现在是说一不二的“老板姐”,这是伙计们对她的通称,她也乐于接受,她完全不需要父亲为她保驾护航了。
面对干劲冲天、雄心勃勃的姐姐,我不得不接受她的要求,让父亲离开加工点。我把父亲安排在我的小院来上班。做勤杂的老王已经走了,说是到北太平庄农贸市场摆服装摊去了。院里的事不是很多,有马嫂一个人就够了,但父亲不能没事干,否则他可能很快就会被酒淹死。父亲对他的工作调动没有怨言。我要求他除了吃饭时间,严禁喝酒。为了证明我的要求合理,我让马嫂陪着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查出他有高血压的毛病。我给马嫂一个新的任务,就是限制父亲的酒量,每顿饭不能超过2两。父亲面对诊断证明,不得不同意了我的要求。
姐姐对哥哥倒没提什么责难,也许是被寄养的共同经历使他们血浓于水。哥哥每月还从我的公司拿钱,根据姐姐的建议,我不让他拿发票来报销了,每月拿走的钱数长到了7千元。他每月直接从姐姐那里支钱,见到我从不言谢,好像是我欠他的,或者他认为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这也怪不得他,谁让我是他弟弟呢,而且是个有钱的弟弟。
哥哥搞了个摄影展,名字很怪,叫《艺术——天使与魔鬼》。我去看了,对他捕捉到的画面深感震惊,他的镜头告诉了我另一群体的生存状态。
他在前言中写道,现在有成千上万献身艺术的人以自由职业者身份汇聚京城,寻找发展机会。他们大多接受过高等教育,极有才华,在他们没有成名前,他们的生存状态非常悲壮,吃最恶劣的伙食,住最便宜的旅馆或农民房和自己搭建的木板房,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艺术创作上。在他们中间,也许将会产生达芬奇、莎士比亚、卓别林式的著名艺术家,认识他们的生存环境是为了帮助他们,帮助他们,就是帮助中国乃至世界的艺术事业。
错乱 十八(2)
出现在他作品中的是一群献身艺术但尚未成名的人。他们中间有学画的,学舞蹈的,学唱歌的,有搞摄影的,搞影视的,搞文学创作的。他们的高尚追求与他们所处的悲惨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哥哥的镜头告诉了他的观众,忍饥挨饿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方便面是他们的主要食品,四面透风的木板房是他们的落脚之处,缺钱和对人生理想的执著追求是他们的共同特征。
他有一组10幅照片,题目是《刘庄——画家村印象》,吸引了不少观众驻足观看。第一幅的名字叫《梦之舟》,镜头对准的是一间简陋的木板房,木板房已被风雨剥蚀得摇摇欲坠,一个手拿一幅国画的大胡子画家靠在低矮的门框上冷漠地注视着前方,似乎在以超然的神态寻找他的梦想。第三幅的名字叫《奉献》,画面上突出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模特,她的脸、脖子和身子都极为瘦长,在干瘪的Ru房下好像贴着两块搓板。被挤在一角的画家只露出一只握着画笔的手,这只手青筋暴露,像只风干的鸡爪。第六幅的名字叫《作品——艺术家之墓》,这是在夜里拍摄的。画面的右上角,悬着一轮明月,左下角是一个土堆的坟头,在坟头与明月之间,是几株枯黄的蒿草和无边的黑夜。
我被他的这组照片征服了,也许真该为他们做点什么。我让哥哥带我去实地考察刘庄。刘庄座落在亚运村的北面。村边有一条小河,宽不过两米,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沿着河边有一溜形状各异的木板房。通过哥哥的作品我已经熟悉了它们。
“这些都是画家们自己搭建的,”哥哥介绍说。
“可以随便进屋参观吗?”
“只要门开着,我们就可以随便进。如果你的钱方便的话,最好能买他们几幅画。”
“看看再说。”
此时正是下午,早春的最好时刻。我们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画家村。画家们好像突然苏醒的冬眠的蛇,在我们敲第一家门的时候,除了我们正在敲的门以外,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探出了一串篷头垢面的脑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画面是一个他们曾经见过的摄影师,一个西装革履的老板,还有一辆能够证明来人实力的本田车。
“请进,”里面传来极为微弱的邀请声。
我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的光线很亮,主人躺在床上,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她是那个瘦骨嶙峋的模特。她似乎病了,样子很虚弱,对我们的到来,只是无力地抬了抬手表示欢迎的意思。
“她也是个画家,因为没有钱,他们画家之间互相当模特,我拍那幅作品时,她正好给别人当模特。”哥哥在一旁解释道。
我看了看她房间的环境。房间的面积大约有10平方米,靠西墙是一张单人床,靠北墙是画台,南墙下堆满了日常生活所用的杂物,东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上面是一个很漂亮的裸体女郎,这个女郎有点似曾相识,但我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是我的自画像,”女画家说。
她的话吓了我一跳,墙上的她和床上的她怎么看怎么不像,墙上的她,体态丰腴,靓丽的肌肤富有弹性,黑发如瀑,神态安详宁静,犹如一朵阳光下盛开的牡丹花;床上的她,干涩的黄皮包着骨头,失去光泽的头发胡乱堆在脑袋上,好像是一堆乱草裹着一颗硕大的核桃,两只眼睛向外突兀着,令人想起被暴晒的鱼。我真搞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把人作了如此彻底的改变。
错乱 十八(3)
“怎么会是这样?”我吃惊地问。
“饿的,”哥哥说。
“是饥饿,肉体上的饥饿加上精神上的饥饿,里外夹攻,就变成了这样。”女画家说。
“肉体上的饥饿好理解,没有钱就会挨饿,精神上的饥饿指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不被人理解,不被社会所接受,还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追求不知道能不能追求到的东西,这中间的酸甜苦辣,所承受的巨大的心理压力,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女画家幽幽地说,仿佛是从一个幽深的黑洞中传来的叹息。
“不能够改变吗,比如放弃你的追求?”我问。“既然你的追求给你带来如此大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追求呢?也许你从事其他职业,比如搞服装设计或装潢设计,更适合于你,也会有很高的收入。”
“这是不可能的,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不会放弃我的追求,我的整个生命是属于绘画艺术的,我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成功的。”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放出钻石般的光彩。
“你已经成功了,就像这幅画所表现的内容一样。”我指了指靠在北墙边上的一幅画。这是一幅有抽象派艺术风格的作品,画面上有一轮白色的太阳,太阳下有一片绿草,绿草下是黑色的空洞,一个变体女郎正沿着洞壁向上飞翔,尽管她雪白的身子还被锁在黑暗中,但阳光已经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黄金般的颜色。
“您喜欢这幅画?”她满怀希望地问。
“还有这幅。”我指了指墙上的女画家的自画像。“开个价,我想买走。”
“500块,不能再低。”
“给你5千,卖不卖?”
“您说5千,我没听错吧?”她疑惑地问。
“是5千,这是你应该得的。”我打消了她的疑虑,并把钱从皮包里拿出来点给她。
“谢谢,”她激动得坐了起来